“那宋氏族学没打听出异常,毕竟是传承百年的书香世家,授业水准在京城也排得上号,每年有五个外姓名额,需要考试,择优录取,头名可免束脩。”
“五个?”玉阳郡主放下手里一口未喝的茶,见桑嬷嬷点头,眉心蹙起,“焕哥儿万一考不上……”
“郡主倒不必太过忧心,咱们少爷好歹也是正经的秀才出身,院试也是名列前茅的,区区一个族学考试必定难不倒我们少爷。还有……”桑嬷嬷凑近了些才继续,
“郡主您放宽心,听闻宋家这一代的族老不似从前那般遵从祖训,在收学生方面留有余地……只要束脩交得足……或是家里有些头脸的,总有回旋的余地……”
“这听着也不怎么……”话说到一般,她突然顿住,“唉,算了,只要焕哥儿想学,我还有什么好计较的。”
她复又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转头朝桑嬷嬷吩咐,“你去宋家打个招呼!”
桑嬷嬷刚要应“是”,又被玉阳郡主打断。
“算了,我亲自走一趟!”玉阳郡主放下茶杯,起身准备出门。
有玉阳郡主出面,徐之焕入学宋氏学堂一事自然十分顺利,宋氏族老们以“徐公子院试都考中了,学堂的考试自然比不得院试的难”为由,直接免了徐之焕的入学考试,同其余四位考进来的外姓学子一同入了学。
有权贵入学,最积极上下蹦跶套近乎的必是宋锐虎无疑了。徐之焕今年十七,长宋锐虎两岁,两人竟出人意料地臭味相投,没几日便形影不离。
与他们一块入学的还有一位学子叫周文翰,是此次入学考试的头名。
周文翰身世凄惨,自幼父母双亡,如今寄住在舅父家。他舅父是商户,常年在外奔波,舅母极端吝啬,时常背着丈夫对周文翰极尽苛待,他经常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能上学读书。
宋时祺的梦里,他聪慧睿智、沉稳谦恭,但幼时一直是瘦弱无依的样子,常被宋锐虎和小跟班们围追堵截,逼着做各种坏事,可他从不会去做,即便后果是脱裤子示众或是墙角边一顿殴打这样的欺辱,他始终坚决不从。
正是因为这一点,她多次从宋锐虎的手里救下他,久而久之,周文翰便成了他最忠实的伙伴,直到她生命终结。
他应当很早就知道族里为她做主的婚事有异,他曾话里话外跟她提过数次,可那时,她心里眼里都只有那个轩然霞举的世家公子,再无暇顾及其他。再后来她嫁入豪门便与他断了联系,他春闱高中考上了庶吉士,依旧尽自己所能默默照顾她年迈残疾的父亲,在她几乎绝望之时朝她伸过援手。
他是她能够信任的最佳助力。
有了上一世的经历,她很快俘获了周文翰的信任和尊敬,但凡她需要帮助,他都义不容辞。
周文翰舅父生意做得很大,时常在外跑动,故而上到高门权贵,下到三教九流都有些关系,机灵的周文翰也都能搭上话。
学堂之外的筹谋有周文翰执行,宋时祺如虎添翼。
……
转眼到了寒食节,祭祖过后宋锐虎便有些不适,之后几日都未去族学。
没过多久,便听跟宋锐虎家走的近的几个学子说宋锐虎得了怪病,时常精不济、茶饭不思,短短五日都瘦了一圈,他母亲周氏急坏了,请遍了京城名医,都说身体无碍瞧不出任何异样,昨日甚至搭上玉阳郡主的关系把太医也请来了,可依旧丝毫不见起色。
周氏寻医无果,转而开始寻些旁门左道,宋锐虎是清明祭祖后出现的异样,就怕他沾上什么邪祟。
几经辗转,周氏终于在熟人介绍下找到一个靠谱的看相师傅,那师傅一观宋锐虎面色就断言是寒食节那日撞了邪,周氏自此便对那师傅言听计从。
看相师傅说要除邪祟“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这话把周氏弄得紧张又糊涂,儿子没好,自己也瘦了几斤。
好在经过师傅几夜未合眼的做法驱邪,就只差最后一步了,那便是需要宋姓人家未出阁的女子,申时出生且克母之人,于七日后的卯时,抱一只沐浴后喝露水三日,且浑身黑羽的大公鸡,走过三座石桥,绕过三棵一甲子以上的老槐树,最后在辰时三刻到达宋锐虎卧房门口,取公鸡脖颈血十滴,混合做法的符水给宋锐虎喝下,不出三日便可康复。
周氏得令,开始疯狂找寻符合条件的宋姓女子,找了两日都未寻得,可把她急坏了。
可怜天下父母心,终于在第三日,周氏在有心人的提醒下想到了宋时祺,姓宋且未出阁,申时出生,生出来她娘就血崩而亡,可不就是克母之人?
当下她便带着厚礼上门求宋时祺伸出援手,宋时祺爽快答应了,这让她倍觉熨帖,总算没白奉承她们一家。
而在当天下午,他家负责采买的仆从机缘巧合之下在熟识的鸡贩子那里见到一只通体黑羽的公鸡,立刻重金买了回来,周氏看到公鸡几乎抱着喜极而泣,她小儿子宋锐虎果然是福大命大之人,老天爷都在帮她!
周氏亲自给公鸡沐浴梳毛后送到了宋彦铭家里,还特地带了个丫鬟负责晨起采集朝露水,千叮咛万嘱咐明日要好好伺候着给公鸡喂下,如此便万事俱备,只等驱邪了。
另一边,京城头号包租公安元青这几日有些心烦。
他半月前购得一只公鸡,勇猛善战、十分彪悍,斗遍京城无敌手,为此他特地给鸡取名叫“绝世鸡”,视若亲子。托鸡的福,他赢得不亦乐乎,手头也是难得的阔绰。
原本他心情是极好的,可谁知前几日不知哪里传出个消息,说是有个鸡贩子得了一只通体黑羽的公鸡,孵化出没多久便战力惊人,把一只大公鸡咬伤了,那鸡贩子为卖出好价钱,特地好吃好喝供养着,就等大一些卖给喜爱斗鸡的贵人。
原本他也没当回事,一只雏鸡,如何斗得过他那身经百战从无败绩的“绝世鸡”?简直是笑话!
可昨日他碰到他在斗鸡界的死对头,安远侯府大少爷柳明远,说是要去买下那黑羽公鸡来打败他的“绝世鸡”,他一脸不屑,直说等着单挑。
当日下午,柳明远却苦着一张脸回来了,说是黑羽公鸡被人高价买走了。
安元青幸灾乐祸,忍不住嘲讽几句把柳明远惹急了,柳明远反说他是怕了,要是他把那黑羽公鸡买回来,此刻就没他“绝世鸡”的位子了。
传言越来越,好多人都说见过那黑羽公鸡,通体黑羽油光锃亮、气宇轩扬,实非“绝世鸡”这样的凡鸡能比,纷纷可惜见不到两鸡对决,那黑羽公鸡若是应战,必能封。
之后每当安元青带着他的“绝世鸡”出战,就有无尽的闲话,安元青烦不胜烦,
“你们这群没见识的,哪只眼睛瞧见安爷我的绝世鸡不行了?一个个有眼无珠,等着!来人呐,给我去查查,那劳什子黑公鸡到底卖给了谁,不论如何,定要弄来跟我的宝贝斗上一斗!眦瞎你们的狗眼!”
安元青小厮头一次有如此效率,不到一盏茶功夫就回来禀报了黑羽公鸡的去向,此刻那鸡正沐浴斋戒,喝下晨露水,在工部员外郎宋彦铭家供着呢。
这……
安元青傻眼了,他总不能跑去官员家里明抢吧?
围观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又开始起哄:“哎呀,总算是有理由不斗了,黑羽公鸡果真不凡,人家都供起来了……”
“呸!”安元青一下子恼了,重重朝地上啐了一口,“你们给爷等着!”
第章 到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