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点。”
云万里常年在外,肤色深一些,可他五官深邃,生得好看,穿红也是好看的。就是新郎的头饰拢住他的头发,脸侧的伤疤清晰可见。
朝着轿子内伸出手,云万里的头往右偏了偏,避开了杜菀姝的视线。
坐在里面的小娘子颤颤巍巍伸出手。
当她走出来的时候,云万里愣了愣。
云万里一直觉得杜菀姝生得好看,清丽淡雅,像朵白荷,但一双杏眼又分外大胆,凸显出热烈生机。而他没想到,小家碧玉的三娘子,身着那又厚又重、色彩绚烂的锦缎,戴上沉甸甸亮闪闪的凤冠,再配上涂抹胭脂的脸蛋,竟也能明艳雍容,比过那盛大的牡丹。
只是,这么重,她受得了么?
杜菀姝身形窈窕瘦弱,这发冠在云万里看来几乎快要压断她脖子了。
她居然一路戴着这物什过来的,哪怕是训新兵都不会这么严苛。
“你,你得牵着我。”
杜菀姝见云万里不动,鼓起勇气开口:“一起跨过马鞍。”
还得跨马鞍?
云万里不免拧起眉头:这衣物裹得分外严实,她看起来都要喘不过气,还能迈得开步子?
这京城的习俗,究竟是来成婚的,还是来折磨女人的。
“能不跨吗?”他直截了当地问。云万里真不忍心看杜菀姝遭这罪。
杜菀姝身形巨震。
她……她知道他讨厌自己,但没想到讨厌到连最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愿意走完。
周遭人都看着呢。
若是省去了,日后她在京中怎么活,又得给杜府丢多大的脸?
“不,不行。”杜菀姝强迫自己出言,声音都在抖:“别给旁人留话柄,说敷衍官家。”
提及官家,云万里更是烦躁地舒了口气。
“那好。”
就是一纸赐婚,整出这么多荒唐事。
他抓住杜菀姝的手腕,指引着她向前。礼官将马鞍从马背上解下来,放在门槛前。耐心等她迈开步子的时候,云万里到底是没忍住,抬起右手,替她扶了那恨不得要压垮杜菀姝的凤冠。
宣礼的人是宫里派来的,见云万里小动作,不由得喜笑颜开:“真是个好郎君,这就心疼起妻子啦!”
杜菀姝便是在这一众笑声中跨过马鞍。
管他心疼不心疼,至少不会留人讨论的余地。杜菀姝悲哀地想。
过了门,她就被送到了洞房里。
外面一片喧嚣吵闹,关上门,便与杜菀姝完全无关了。她盯着装饰好的室内,近日所有发生的事情一遍一遍在脑内回荡。
“杜三娘子可得和云万里好好过日子,别辜负官家期待。”宫中来的吕梁鞠着和气的笑容说。
“可要是你怕得连看都不看我,叫云某怎信你说得是真言?”云万里冷淡的眼寒进杜菀姝的心底。
“那我就放心了,你们走就是。”雨中的陆昭哥哥,再漂亮的笑容也遮不住落寞。
“我何罪之有,竟引得禁军前来抓捕?”房子行被禁军押解着呐喊。
“习武之人到底粗鄙,洞房花烛夜许是要三娘子辛苦些。”老侍人担忧地语气犹在耳畔。
迟来的恐惧,随着白日房子行的下场,一同席上杜菀姝心头。
洞房之内空空荡荡,只有她一人,烧着的火烛不住摇曳,拉长了她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影影绰绰。
母亲说若是太疼,就与他说,可母亲并不知道云万里讨厌她。平白无故被指了婚事,又卷入朝堂风波之中,他恨她还来不及,难道今夜不是个……泄愤的好机会?
杜菀姝怕得浑身僵硬。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拜堂之后,杜菀姝就不再是杜家的女儿,而是云万里的妻子。这里没有母亲与父兄。她更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可以抵挡眼见着的祸事发生。杜菀姝只能盯着床头那根红烛,看着它一点一点燃烧,直至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晚,红烛在蜡油中闪了闪,“噗”的灭了。
杜菀姝骤然回。
“观星,”她仍然身着凤冠霞帔,一袭礼装沉甸甸的挂在身上,“几点了?”
“回三娘……夫人。”
门外守夜的观星,声音里带着几分压抑的情绪:“已快子时了。”
云万里在京中住所不过是简单的二进院,不知何时,洞房之外早就没了声息。
他没来。
杜菀姝终于明白她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今日是二人大婚的日子。洞房花烛夜,云万里没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