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以川不笑时嘴角天生下撇,不好接近的冷感。他若有所思,目光落在敞开的衣柜,裴哲刚送的大衣套着保护罩悬挂在正中。
居然抱有一丝幻想,以为这真的是裴哲的一份礼物。
周六早七点,裴哲被闹钟吵醒。
前一夜的宿醉让他烦躁,但裴哲只挣扎了两分钟就起床。
晨练,做早餐,复盘昨天的会议记录,回因为饭局错过的信息,还有姜嘉钰发来的两三个文件需要看。工作了两个多小时,日程表提醒他该出发了。
出发什么?
裴哲回忆了片刻,想起他爸妈让他今天带人回家。
这对他不是件能简单敷衍的事,难度更甚结婚登记。裴哲虽然不怕被裴照雪看穿他为了躲避江家匆匆忙忙找了个不熟的人协议结婚,但他对赵以川了解不够成了最大的问题——裴照雪可能会对他失望。
现阶段的事业目标就是获得以裴照雪为首的启荣管理层的认可,顺利从子公司回到集团总部,裴哲容不得自己犯错。
好在赵以川是个稳妥的人,履历优秀,工作体面,背景也不怎么惹眼。
最重要的是赵以川现在需要钱。
正因为如此,当初裴哲才决定和赵以川谈一谈协议结婚。他笃定两个人是交换利益,赵以川表现得似乎也对这件事背后的各类纠缠没什么兴趣,各取所需很好。
一开始裴哲想就算结了婚,他们不会住在一起,为了做些表面功夫定期见一面也可以,最好是别见。
但现在看来需要演的戏远超出想象了。
一路胡思乱想,抵达金楠路时裴哲把车停在华闻所在写字楼下方。他熄了火,正打算给赵以川打电话,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见了对方。
月,气温降得厉害。
天空阴沉沉的仿佛随时会下雨,可从早到晚潮湿感挥之不去,天气预报中的雨水却始终没有如约而至。建筑、街道甚至行道树都像在多云天气中褪色了,于是整片黑白灰的视野,匆忙推开玻璃门的赵以川格外清晰。
没有阳光,可赵以川看着仍然是暖色调,发色似乎更浅了些,像染过。
他穿了裴哲送的大衣,及膝的长度却一点也不压个子,敞开露出里面一件宽松的牛仔蓝外套,黑tee,踩的还是球鞋——不太稳重,但裴哲承认这样的他会很有吸引力。
原地站定后赵以川张望片刻就锁定了裴哲的车,大步流星走过来拉开副驾驶。
“好巧,刚想给你打电话。”赵以川研究着安全带随口夸,“车不错。”
裴哲说谢谢,也礼节性地回以称赞:“衣服很适合你。”
赵以川闻言抬起头,褐色眼睛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然后笑得真诚又职业:“是吗,谢谢你,不过以后还是别送了。”
“怎么?”
“每次见面都要送东西,时间长了人情越欠越多,我怕吃不消。”赵以川的色像这是个玩笑,偏偏又说得认真,“换成谁你都会这么做的对吗?”
“我不喜欢假设。”
“这次又为了什么,给你父母留个靠谱的印象?”
裴哲被他说中,淡淡地皱眉。
赵以川仰起头靠在后座,视线下垂,打量着驾驶台最角落一座小小的佛像——猜也知道是算过风水保平安用——车载香水的味道不太浓郁,有花的暧昧,没放音乐,私人物品几乎看不到,要不是造价够高赵以川会觉得这是一辆公务用车。
“裴哲。”他被花香浸泡,说话却一点都没变软,“如果是怕在父母面前显得寒酸给你丢脸,有些场合我也可以不参加。”
途经红绿灯,裴哲停了车单手握着方向盘,指尖不安地敲了两下。
“我没有那个意思。”
“那就别做多余的事。”赵以川哂笑,“你总是把什么都抓得很紧,但哪有人能随时随地掌控一切——不信任别人还是不信任自己?”
倒计时结束后油门被狠踩一脚,裴哲表情沉静:“你以为多了解我?”
动作到语气无一不暴露他多少被激怒了,可他连恼火都藏着脾气,几个呼吸后裴哲捡起那层坚硬的刺猬壳,浑身包裹得严严实实。
他确实不想跟赵以川置气,他们是商业伙伴,那么就不该掺杂太多私人情感。
“……我没那么想你。”裴哲象征性的妥协,“当然我也不在乎别人怎么想我的为人,随便,这不是原则性的东西没必要吵。”
半晌,副驾位置赵以川短促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也对。”
不知他回应的哪句话。
行驶上高架,又过了一个出口后,赵以川突然问裴哲:“要不先对一下台词吧裴哲,免得穿帮。嗯……比如,我们在哪儿见的第一面?”
“什么?”裴哲不解。
赵以川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们第一次见面在芝加哥,我读jd,你还是大学三年级。当时在圣诞节,楚畅和他女朋友办了个house prty,雪下得特别大,他们喝了一轮酒你才过来。原本你是不来的,但因为和男朋友吵架了……”
迈巴赫突然急刹,那尊稳固的佛像猛地侧翻。
后面车辆的司机用力拍打喇叭。
差点出事故,可赵以川捂着撞到的额头,侧过脸,竟还有心情笑。
猝不及防听见一段被尘封的往事,裴哲的脸冷得几乎挂霜。他完全没意识到赵以川会有印象,那场聚会,裴哲自己都已经不太记得。但甫一听见,仿佛凝固时光“咯嘣”碎裂,一堆冰渣子同时扎进了血管。
大雪铺天盖地冷得彻骨,裴哲还以为虹市多年不下雪他早就不记得那种感觉了。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瞪向赵以川,眼底因为前夜没休息好的红血丝异常明显。似乎感觉到这是不能碰的逆鳞,赵以川尴尬地一扯嘴角,回避掉裴哲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