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湘也没拒绝,老板抹了把额头上的汗,讪讪道:“小老儿知道小娘子要寻什么,是不是薛山留下来的那本,唔,日记,对日记。”
“日记?”
这词可够新潮的。
老板一边说话,一边走到旁边柜台处,在一堆堆积得老高,杂乱的茶饼里面一通乱翻,不多时就翻出个牛皮纸的纸包,拿过来递给顾湘,小声道:“就是这个。”
“我们两口子早年和薛山有些交情,差不多三年前,薛山晚上忽然找上门,把这本日记留在了我这儿,说是将来若宁宇飞让人来取,才能把日记交出去。”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日记
老板看着顾湘,面上带着点妙的色,说话的表情带着一丝隐晦的激动,还有点小心翼翼。
“这几年我们夫妻一直藏着这东西,到是没敢翻开看过。”
老板讪讪笑道,“在京城这地界谋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雪鹰抬眸看了他一眼,深深点头。
顾湘:“……”
这夫妇两个藏‘日记’的举动,就很不符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行为准则,真正老实低调的寻常百姓,最该做的分明是,什么都不去做。
日记本拿牛皮纸包的封皮,很厚实,握在手里手感不错,掀开封皮,里面画了一幅山水画,嶙峋的山石,海浪是漆黑的,波涛汹涌,乌云压顶,海与天的颜色几乎分辨不清。
顾湘手指一顿:“画得真好。”
本朝山水画重写实,这事顾湘也知道,就连在顾庄这般小地方,她看到的山水也是颇有章法。
不过,像眼前这幅山水,竟逼真得仿佛就置身于山水间,恐怕也是难得一见。
山水画的落款写了‘薛山’两个字,时间是十六年前。
十六年前的薛山,大约也就二十余岁而已。
雪鹰拿了两盏灯,搁在顾湘手边,照亮了大半个桌面和地面。
茶舍里一片寂静。
晚风吹拂,带起阵阵凉意,这二老的蠢儿子立在门口,这会儿总算眯着眼看清楚外头坐的人是谁,登时腿脚发软,悄没声地靠在墙上,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外蹭,再没有刚才和他爹娘吼的气势。
顾湘瞥了他一眼,轻轻一笑。
那少年登时吓得直哆嗦,屏息凝,满头都是汗水,他刚才看得清清楚楚,这个女人身边藏着的那两个杀手,简直和鬼一样,满身杀气,出手无声无息,差一点就弄死了王五哥!
简直和严老大一样可怕!
从小到大,少年遇到过最大的危险,便是去找严老大借钱时,跪在地上,让严老大身边的打手踩着他的脖子,逼他在欠条上盖上手印。。
当时他就觉得严老大是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那已经是少年心目中最根深蒂固的恐惧之源,如今把顾湘和严老大并列,可见他心中的惊恐有多么深重。
顾湘笑了笑,此时到没心思去关心别人家的儿子。
这本日记很吸引她。
薛山的文字居然颇妙趣横生,哪怕是流水账一般记录他的生意,竟也写得颇有新意,让人读来一点都不嫌腻烦。
日记是从五年前开始的,并不是每天都有写,不过每个月至少也有好几篇。顾湘翻开第一页,上面就写了薛山吐槽他媳妇的话。
什么虽然美得像院子里养的那只阿秀,可性子竟然有过之无不及云云。
当初调查的时候,顾湘记得他妻子方氏提过一嘴,阿秀是薛家养的一只大白鹅,虽然是母的,可战斗力惊人,能看家能抓贼,还能护着院子里的鸡窝,来只黄鼠狼它都能给哚走。
这一篇里,明显写的是他怎么和他媳妇冷战,吵架,闹别扭之类,顾湘读出来却是忍不住微笑。
写得真有趣。
如今这样的世道,能有个男人把丈夫这样的角色做得这么好,想来也是不容易。
顾湘大体扫了一遍家长里短的那些事,看了薛山怎么为儿子发愁,吐槽他儿子那么大了,竟然连账都算不明白,教学字,教个百八十遍,第二天竟然依然记不住!
薛山在日记里怀疑他儿子出生的时候,不小心忘了把脑子给带出来,如今那颗大头里空空如也。
“噗!”
雪鹰一下子笑起来。
顾湘也看笑了,抬头看了看雪鹰,莞尔道:“下回我学着薛山的风格,也写点小故事给雪鹰看。”
她们家雪鹰是正经的三无少女,平日里别说笑,连话都少,能让她开怀的文字,很值得深入研究学习。
笑了半晌,顾湘还是加快了翻阅的动作。
翻了小半本,终于翻到同范家有关的内容。顾湘色顿时肃然,甚至就连日记里的文字,也仿佛笼罩了一层厚厚的尘土,让人读起来从内心深处就升起些许的不愉快。
或许是记日记,很私密,只他自己看的缘故,薛山的文字一点都不隐晦,十分直白,他日记里写,范正弘掉进了陷阱,不知被京城赫赫有名的那个汴水帮抓住了什么弱点,搀和到汴水帮的走私里去。
前头这十几页,薛山语气还算轻松,提起汴水帮来,到是带着些中性的词汇,似乎不是多厌恶。
雪鹰轻声道:“汴水帮的帮众大部分都是漕运上的纤夫,船夫等,靠着京城这漕运四渠谋些生计。也是龙蛇混杂,少不了做些见不得人的买卖,只上头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京城暗地里的水浑的很,漕运上的事更是敏感,他们那些人最抱团,偏朝廷又倚重,千头万绪的,想整治都不知该如何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