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地里站了许多人,都是来看水车头次灌溉的。
大伙儿指着说着,热闹得很。
“开闸通水!”
一声吆喝,站在上流的人把临时搭的一个拦水的小堤给捣毁,被阻拦的水流顿时往水车冲去。
水车受到水流的冲击,底部捆的圆竹筒蓄水后随着水车旋转往上转去,竹筒中的水倾泻倒尽了竹管里,溪水由此顺着竹管一路流进田里。
守在水田边的村户看见溪水哗哗流进土壤干散的新田里,忍不住欢呼出声:“成了!”
伴随着流水声,村野之间一派欢呼之声。
桃榆裹得厚厚的,他垫脚看着地间安了竹管的田都已经引了水去,有些呈阶梯状的水田便给最上头的那块田安置了竹管,再与之开个缺口,水就那么一块田流向另一块田。
到处的是流水的声音,倒像是夏时大雨初停后村里的样子。
阳光晒在身上暖乎乎的。
桃榆缓慢走上几步脚底生热,这些日子在屋里待着走动的少,离了热水脚总是冰凉,外在又有些浮肿,怪是不舒坦。
这出来吹点风,吸两口气人都精了。
他心情不错,拉住霍戍的衣角摇了摇,正想说去上头看看,话还没说出口,忽然觉得小腹一阵闷痛,他随之眉头一紧。
“怎么了?”
霍戍回过头,看见桃榆脸色有些不对,连忙扶住人:“是不是不舒服了,我们现在就回去。”
桃榆仔细感受着肚子的感受,但那么痛了一下,好像又没有感觉了。
正当他有些疑惑是不是小桃核儿又踢他了,但不过片刻,他却又清晰地感受到了刚才的那种痛感。
“回、回去。”
桃榆呼吸变得急促起来,他的腰开始酸痛,还有一种坠胀感。
“感觉像是要生了。”
霍戍脸色一变,他二话不说赶紧拦腰把桃榆抱了起来,一边往家里的方向跑,一边安抚着怀里的人:“别怕,没事的,马上就到家了。”
“阿祖没有上山采药,大家都在。”
“一应都准备了,不会出岔子。”
桃榆忍受着身体的不适和疼痛,耳边不断传来霍戍的声音,从来没见他的话这么多,像个唠叨的老夫子一样,他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宽慰他,还是在宽慰他自己。
村里的人见着霍戍抱着桃榆匆匆忙忙往家里跑,大抵是猜出了桃榆不对,连忙奔走去通知纪家人,又前去叫出产婆往大院儿去。
纪家原本平静的院子,不出一刻钟的时间忽然就乱作一团。
忙着烧水的煮药的,进去看顾桃榆的,又后得到消息迟来的……
霍戍把桃榆放进了产房的床上,人还没回就被黄蔓菁他们叫了出来。
他只能守在门口。
“怎么样了,怎么样了!桃哥儿有没有……”
纪杏蔗疯跑着进大院儿里来,看见门口像根梁柱一样的霍戍冲上去就突突的想问话。
一眼见着素日里那个总是肃着一张脸的男人时下眉头紧的似乎能夹死苍蝇,脸上的阴郁之色前所未有,他张了张嘴,又把话给咽了下去。
只怕是他多嘴几句,这人就能什么都不顾的拔刀了。
屋里不断的传出桃榆痛苦的□□声,沉闷的院子里好似被乌云笼罩上了一样。
声声落在霍戍的耳朵里,他拳头紧攥,像是细密的针一根根的往他心口上扎。
他心绪尚且恍惚,虽已经一次又一次的去跟黄引生问了桃榆的身体状况,确保他身体无恙,又去把村里接过生的人都打了招呼。
为确保桃榆的安生,做了很多安排,可真到了这一天,听见桃榆的呜咽痛楚,他还是感到从未有过的恐慌。
恍然好像回到了他年少箭术尚不纯熟,第一次独身离家去荒原上猎捕的那天夜里,看着漫天的星光,渺小的火堆,他内心满是迷茫与对未知的恐慌一般。
可他今日却觉得,年少时的恐惧也不足与此时匹敌,昔日因弱小而恐惧,弱小归弱小,可至少他还有反击的能力,但现在他却没有,他听见桃榆的痛苦声音,却全无办法,好像最在意最要紧的只能由着旁人的主宰,浑身都是无力感。
“阿戍,别担心,没事的,会没事的。”
元慧茹端着水出来,看见被喊出来什么样站着,现在就还是什么样的霍戍,她看得心疼,温声宽慰道:“产婆说桃哥儿的胎位正,当好生产,黄大夫也开了助产的药,会顺利的。”
霍戍眉头跳了跳,他看着元慧茹,嘴里早已是干乏无味,他声音发哑:“可是……可是他很痛。”
元慧茹听到霍戍的话,言语色之间好像是他做错了事一样,不由得鼻腔发酸:“你别怕,干娘进去给你好好看着桃哥儿好不好。”
霍戍麻木的点了点头。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去,守在院子里的人个个情都不太乐观,桃榆身体什么情况大家都晓得,即便是身体健康的人生产时间拖得越久越不宜,更何况桃榆。
纪扬宗坐也不是站也不是,眼睛几乎长在了产房那头。
他几次想过去跟霍戍说话,可见他气压低得吓人,又只好作罢。
村里人也隔三差五的就过来看桃榆有没有把孩子生下来。
谁心里都毛焦火辣的,午饭也没吃,又到了夜饭的时辰,却也没人喊上一句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