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戈涅不再?看他。
眼前的这个人是?不知?道多少段人生的混合物,艾兰因只是?其中之一。她提醒自己。
不能再?试图寻找熟悉的碎片,更何况艾兰因给她的欢喜并不比痛苦怨恨多,到最?后,她只有深重的、让她疲倦的,沸腾又平息、无处安放的怒意。
“继续说吧,把事情都解释清楚,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以太族的,还有王室的。我?应该有知?情的权利。”
对方?点了点头,条理清晰地说明起来,不带一丝多余的情绪:“我?对一之月的以太陵寝完全不知?情。我?知?道王室把以太能量储存在了秘密地点,并且怀疑那在圣之门下?方?只能由王室后裔开启的密室里。
“至于二之月和?这具躯体?,每当我?的身体?……每一具身体?入睡,此前新获取的信息——其中包括记忆,就会添加到这里。”
“很遗憾,人脑能够承载的情报量有限,只要离开这里,我?就会暂时忘记大部分相对不重要的事,比如此前每具身体?的大部分人生体?验和?经历,还有已?经过?时的常识。
“只有在二之月的这座工房里,我?才能够自由回忆起每一具身体?所有的记忆。”
“我?还知?道,每当‘我?’苏醒,离开这个盒子,这里,”银发lph拍打了两下?形若石椁的巨大长方?体?,“在这里面,就会立刻开始重新制作一具新的、与卢缄数百年前被记录时一模一样的身体?。现在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异石材的内部,也在从骨骼开始重塑、从细胞为最?小单位‘生产’又一个银发灰眸、与卢缄在生理上完全一致的人。
安戈涅立刻远离了一大步。只是?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她就有些难以解释的反胃。
“刚才我?提到过?,我?拥有的仅仅是?留存在二之月的记忆。具体?来说,与记忆相勾连的所有情绪和?感情,在新的身体?醒来时,都与上个躯壳一齐消逝。”
安戈涅嚯地回眸,这一瞬脸上是?空白的。
“考虑到情绪对以太族而言是?高质量的能量,在更换身体?时丧失的感情或许就是?‘复生’的燃料,一种不可避免的代谢。”
“所以你认识我?,但也只是?认识我?、知?道我?而已?。”像是?被他感染,她的声音也缺乏情绪。
所有的回忆都只是?等待提取、理解、分析的信息。不再?有任何特殊的意义。
他颔首,脸上再?次出现了赞扬她理解能力的微笑。
“以你在意的事而言,我?记得‘他’知?晓的事实、做出的行为和?决定,理解‘他’言行背后的动机,但也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安戈涅笑了两声,笑声有些失常,那些挥之不去的疑问再?也无法压制在心里,“如果你真的掌握了他的思?考方?式,理解他的行为逻辑,那么你倒是?告诉我?,艾兰因在死掉的那刻最?可能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要替我?挡枪,明明是?那样的人?那一刻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为了报复吗,是?要让我?后悔、让我?永远忘不掉他,让我?只要还是?女王,就会每一天都不得不想起,在加冕的那天发生了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
对方?良久没有作答,于是?安戈涅清晰听到的,便?只有自己急促的呼吸。
终于,他温和?而强硬地重申:“我?没有死亡时刻的记忆,所以很遗憾,我?没法回答这些问题。”
随着这句话,许多疑问的结局尘埃落定。
但有些答案她永远都无法企及。
安戈涅整个人一下?子安静下?来,仿佛刚才高声质问的并不是?她。
“那么你也不必再?解释更多了,你……还有艾兰因是?什么东西?,是?什么运作原理,我?其实都无所谓了。”
“他欠我?的、我?最?想知?道的,是?五年前发生了什么……那些他在那样的信里都不愿意直接给我?的答案。”她直直地望进面前那双色淡的眼睛里。
“既然感情已?经不存在,那么苦衷那种东西?也不成立了。对你而言,与我?有关的一切也只是?一堆陈旧的事实。我?要真相。现在,立刻。”
他没有推辞:“他安排你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履行他的诺言。刚才我?说,尝试复刻卢缄这一案例的尝试,绝大多数都以失败告终,你讨厌抠字眼的文字游戏,但很遗憾,我?必须以此为基准稍作补充。”
一股恶寒悄然攀上安戈涅的脊椎。
“也有一个成功的案例。”
他看着她,灰色的眼睛清晰地映出她黑发的身影。
“安戈涅,你是?除了‘我?们’以外,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在二之月工房苏醒的生命。”
第3章 最终谜题0
得到答案之后的数秒, 安戈涅没?有任何反应。
她直勾勾地瞪视着熟悉的陌生人,仿佛无法理解他刚才所说的话。但也只是仿佛。所有的疑点因为这个意外的解答连接为图样, 谜底呼之欲出。
她于是拒绝直面它,让思绪在彻底明晰前强行停下。
白银侯爵安静地看着她,像在?等待她终于放弃,接受她自己讨要来的真相。
“我?需要更多说明,”安戈涅听到自己略微打?颤的声音,“你的意思是,我?也是某个人的——”
她唐突地顿住, 缓了?片刻后,才艰难却清晰地重新?构建词句:“所以, 我?不?是被迫离开戴拉星、在?首都星遭到投毒的利丽,我?……只是那个利丽的复制品?”
‘艾兰因’银色的眼睫缓慢翻动,他注视她的眼让她感觉到一丝不?该存在?的哀伤。他不?赞许她的用词,却没?有立刻纠正。
等到终于出声时?,他的应对?仍然?是冷静、乃至冷酷的:“是。如果你一定要把这种技术称为复制的话。”
安戈涅的呼吸再次变得急促,吸气吐气,吸气再吐气, 可她还是感到自己像在?巨大的鱼缸里溺水, 像沉入流沙的风暴, 在?窒息边缘危险地摇摆。
与此同时?,她的唇角却不?由自主翘起来。
她才刚刚信誓旦旦地声称眼前的这个人不?是艾兰因。那么以同样的道理推论, 她……又怎么能够算是利丽?
即便如此,她还在?追问,用更多的问题确认早已摆在?面前的定论;或许内心的某个角落, 她依旧止不?住地期冀,希望能够有哪一问能换来一个否定, 让她的自我?认知不?至于彻底完全地粉碎:
“我?对?到首都星之前的记忆模糊,也不?是因为记忆修改,或者副作用之类的干扰……只是单纯的因为,我?根本没?有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