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万。”
嚯。玉知小小倒吸一口气:“已经很贵了!不用更贵了。”
她心里又有点期待起来:“要不这周末就带我去看吧,刚好元旦放假了。”
“可以,到时候可以试驾,你上去坐着试试看。”邢文易把吃空了的两个碗迭在一起,他没有要立刻收拾的意思,反倒是玉知相当狗腿地立刻去了厨房,把两个碗洗干净。邢文易看着她略带讨好的笑容凑到自己身边来,她几乎是大腿贴大腿、胳膊贴胳膊地并排挤着他坐下,然后抱着他的手臂:“爸,我和你说个事。”
“你比我想象中有钱多了,几百万的房和五十万的车说买就买啊。”她谄媚道:“那可不可以多给我点零花钱?”
“你还要多少?”
“再加两百。”
“一百。”
“成交。”玉知粘着他,抱着他的胳膊用脸颊蹭他肩膀。她最近越来越敢对着邢文易耍无赖,因为发现他其实很吃这一套,这人吃软不吃硬啊。况且她觉得自己已经很会给她爸省钱了,换别人家的孩子,父亲拿着百万年薪,肯定几千几千的要,而她就只想多要一百买点漫画看,很朴素的动机。
邢文易尝试着把手抽出来,没抽动。玉知搂得太紧了,让他觉得紧张,但是他又不能明说,他不知道自己不动如山的伪装早就被破解了,还要逞强。
“松手。”邢文易再次尝试抽出胳膊,这样实在有点不成体统、让他的边界感崩塌,玉知已经是个半大不小的女孩,这样不合适。
而玉知一点也不让步,她觉得好累,迫切地需要一些支撑。于是邢文易听见她毫无预兆地说:“你能不能抱我一下?”
“做什么?”
“就是抱一下。我想让你抱我一下,我最近觉得好累。”她眼睛往上抬,盯着邢文易问:“还需要别的理由吗?”
邢文易很艰难地张开了怀抱。
玉知于是放开他的手臂,转而很快地和他拥抱了一下:“之前你生日的时候我抱了一下你,感觉很好。”
她说:“我很少和别人这样抱着,只有王怡婷,这种感觉好新鲜。”
邢文易只觉得她的头发压在锁骨上好痒,尤其是当他整个人都处于僵硬的状态中,那种痒意就格外明显,这是来源于外界的入侵,几乎让人不能忍受。在玉知看不见的衣服内,他的手臂已经翻起鸡皮疙瘩。
玉知并不是对谁都摇尾巴的小猫小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他的女儿……甚至在他的感觉里,不久前他们还很疏远,毕竟他的人生比她长一大截,这几年的占比就显得有些小。
她是怎么想到向他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她轻松的表情和拥抱里蕴藏着巨大的决心,不是表面看上去上那么轻松,他不能拒绝。从一个拥抱开始,后面一定还会有更多的相互磨合、接纳,他还在学习成为她的家人,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快乐,而是恐惧。
潜藏于心底的不安翻卷重来,有太多东西他习得复失去,他太害怕,害怕自己完全习惯了玉知,习惯了她的亲近和自己爱她的事实,然后她又离去——无论是以何种形式。
凡事总忘坏处想,人太悲观,简直到了自己也看不下去的程度。
玉知紧紧地盯着他的脸,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反应来,就在她要觉得丧气的时候,一双手臂绕过她的身侧,她听见邢文易叹息一声,轻轻回抱了她一下。
好舒服啊。
玉知的脸颊压着他的衬衫,他还没换家居服,衬衫上有点淡淡的烟味、尘埃与铁锈、还有洗衣液未散的香味,在一天工作后疲惫地混合起来,变得松软而懈怠,这种气息把她团团包裹起来。原来爸爸闻起来是这种味道的。
她把眼睛闭上,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尽可能多的感受、享受这个拥抱,如果可以她想记住此时此刻,说不定以后能拿出来回味,那会是什么样的场景?在她长大、爸爸老去以后?在他离开以后?
现在她觉得好累,考试让她好紧张。爸爸或许会看不起她这样的懦弱时刻,在他看来初中的期末考试一定是非常容易的,在那么长的人生里,一次小小的考试算什么呢?每个年龄的困扰各不相同,一次期末考试就让她如临大敌,战战兢兢,紧张得胃都开始不适。
他在她这样的年纪,也是一样吗?她不能想象现在这一批大人是怎么长大的,也没办法把相册里稚嫩模糊的脸庞和眼前的人进行联想,邢文易偶尔也会透露出他觉得自己在走下坡路的消极感受,但在玉知看来邢文易正处在他人生中的黄金时代:事业有成、想要的一切几乎都唾手可得。
如果可以,她真希望睡过去,明天一睁眼自己已经三十岁,变成想象中的大人,有工作有收入,生活安稳而富足,看上去精致、体面。
在最初的僵硬以后,邢文易决定敞开怀抱试着接纳,他抱了她一会儿,让人头皮发麻的尴尬却还没度过。
他前些天去爬山烧香,遇见一个中学同学,人家现在已经是业内知名棍,看风水八字样样精通。他试探着问了自己的八字和女儿的,老同学轻而易举说出玉知几个性格外貌方面的特征,说她二十五岁开始走大运,之前还有劫数,不过不在身体方面,而在感情。至于邢文易,他一算,眉头紧蹙:“你为什么?”
邢文易心微微提起来。浮名浮利,虚苦劳……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他还记得这句话。但是刺客坐在对面的人说的却无关于他的事业,油滑的色全收拢了,欲语还休过了好一阵,才说,你晚年膝下无人啊。
什么意思?邢文易追问,玉知会出什么问题?他们之间会离心?邢文易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天煞孤星一样的命格,几乎克耗尽了身边人,偏生他自己的事业又做得很有成就。他记得邢志坚也被算命的说晚景凄凉,结果是文华死,文易走。那他呢?玉知是走,还是?
算八字说玉知生在一个男孩的时辰,内里性格要强、声音比一般女孩低、短发,这些都能算出来,甚至还能算出来她晚婚。总之让邢文易还是对这个孩子好一点,毕竟如果没算错的话,他这一生就一个女儿。
邢文易此刻抱着玉知心事重重,以至于玉知从他怀里抽身,看见他这样凝重的表情被吓了一跳,莫非邢文易这么不乐意?她今天上课,数学老师丧父请假了,她一下大感生命可贵,子欲养而亲不待,才对邢文易又撒娇又拥抱的,虽然邢文易看上去块头大,但平时小病小痛不少,她总觉得他身体很脆弱,她生怕……生怕他死得早。
邢文易从思绪的泥沼里挣脱出来,他不能沉浸在这些预言之中,要不然这一生到现在就该踩下急刹车。他拍了两下玉知的背,让她早点休息,别背书到太晚,又随意点拨了几句他以前读书时候的方法,让她对着目录做思维导图去了。
邢文易洗了个澡早早上床,他的卧室门没关,还能看见玉知半掩的房门透过来的光。闭上眼睛后酝酿了很久依然没睡着,越忙的时候越容易失眠多梦,现在已经不比十几岁时倒头就睡,他已经放弃刻意入眠。
最近做的梦还是那些,偶尔有一个新鲜的梦,也不是什么好的。他梦见自己的身体变得很小,就像童话里的拇指姑娘那样,周围的一切都变得无比庞大,他在大世界里惊慌失措,和一切的亲人相望不相识,玉知把他放在手心里惊地说:是七星瓢虫。他这才知道自己是一只虫,从父母的鞋底侥幸逃生,被女儿捧在手心里惊地打量。玉知站在桥上,他知道这是钢铁厂外那座老化的窄桥,早就被封锁,玉知怎么会在这上面呢?他想要叫她快回家,快离开,可是发不出一点声音。
那个梦随着午睡铃声的响起而终结,醒来时满背都是汗。邢文易在脑子里回想了一遍这个梦,睡意慢慢把他包裹住,这时候门口传来细微的响动,是玉知从房间里出来了。
他没有睁开眼睛,但耳朵能听见她的动静,她蹑手蹑脚走到他房间门口,似乎是探头进来看了一眼他睡没睡着,然后替他轻轻合上房门。然后她去客厅接了一杯水,回了房间。
窸窸窣窣的响动持续了一阵子,邢文易却并不觉得被打扰。他裹着被子翻了个身,彻底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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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真是地狱般的一个月..................身心都备受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