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
雍正垂眸:“而且,姨父早就嚷嚷着,待有一日卸甲归田必定要携爱妻一道走遍大清天下,尝遍世间美食,多一日都不带在京城留的。”
他走还好,可带走自家姨母,那就是雍正帝的万般不愿意接受了。
若不是那是他家虎威弟弟百般央求,言说四下走走看看也是姨母所愿,他这个拖字诀还不知道要使多久呢。
果然,这话一出,连安心看戏的太后都不淡定了。
赶紧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家妹子:“你这狠心绝情的,竟然是要跟个男人走,扔下自己亲姐吗?”
淑宁嘴角狂抽:“亲姐诶,您还知道自己是我亲姐吗?这怎么一开口,就好像我不是跟丈夫外出,瞧瞧咱们大清的湖光山色,而是撇家舍业要与人私奔了似的?”
太后严肃脸,示意她不要转移话题。
只好好交代,是不是不要亲姐,不管亲姐,连儿孙们也都一并抛在脑后了。
淑宁连忙摇头说不会,她只是出去走走看看,又不是永生不回。而且每到一处,都会遣人送信、送礼物的,一定一定让家人们都知道她们夫妻安好的消息。
太后满脸不舍,淑宁却只笑:“姐姐还记不记得当年我入宫选秀的时候,你问我的话?”
那如何能忘呢!
彼时,太后已经被封为德妃。但四次生产,诞下两子两女。长子刚落地就被抱去了承乾宫,次子长到六岁夭折。长女将将活过满月,次女未等着满月就被抱进了宁寿宫。
四次怀胎生产之苦,竟无一个孩子长在她膝下。
一次次骨肉分离,一次次生离死别。让她即便身为一宫主位,位列四妃之一,也依旧快乐不起来。乖巧懂事的妹妹也到了大挑的年纪,得以入宫选秀。
作为姐姐,她自然不愿意淑宁再重复自己的苦。而且一门不能同时出现两位高位嫔妃虽无定例,却也约定俗成般。妹妹就算进宫了,怕也无什么出头之日。
但人各有志,总得问过之后,当姐姐的才好为妹妹打算。
而彼时,淑宁认认真真地回答,说想一轮选秀撂牌子,回家去让父兄帮忙操心,给她选个家世低微些但人品方正、有能力的后生。
就算不能帮姐姐的忙,也绝不给姐姐拖后腿。
只这么一句,便让太后决心帮衬妹妹,让一向以柔顺乖巧懂规矩的德妃娘娘难得与皇上求情,求皇上给自家妹妹指一个好姻缘。
见她眸光中满是追忆,淑宁便也笑:“妹妹那时年幼,言语间颇多顾忌。其实比起被选入宫中,或者入宗亲王府后院,一辈子见不得外头天空。妹妹宁愿嫁个家世低微些的,最好能外放的。”
如此,她才好夫唱妇随,趁机见见山南海北。
瞧瞧书中所描摹的处处景致,品品各地美食。再一点点记录下来,诚亲王都能编纂古今图书集成,她怎么就不能来个古今美食汇编?
太后再没想到她都五十多的小老太太,还能有如此想法,整个人都有些懵住了。
淑宁眉头微蹙:“瞧姐姐这话说的,五十岁怎么了?想当年愚公移山的时候,都年届七十啦。可见只要有目标,有为实现目标而努力的勇气与坚持,就一定能有实现目标的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她采奕奕,双眸好像放着光。
直让太后将到了嘴边的嘲讽都悉数咽了回去,只无力地摆摆手:“去去去,难得为人一回,能为自己做主一回。只你想,就好生去办。但记得三五个月回来一趟,与我小聚几日,别跟那出了笼子的鸟似的,再也记不住还在宫中苦苦期盼的老姐姐……”
“怎么可能?”淑宁笑眯眯地拉着她手:“妹妹福薄,幼年便没了额娘,又只是个小庶女。若换在别家府中,怕是坟前的草都得几人高,哦不,未及成年的孩童连个正经的坟都捞不着。咳咳,横竖不知道没了多少年。”
“是嫡额娘慈爱,姐姐与长兄善良。不但不觉得我碍眼,还处处仔细关怀着。没有您们,就没有如今的我。姐姐、兄长、皇上与我的儿女们都在京城,京城可是我的根。我就算再怎么在外头游逛,也不会忘了自己的家啊!”
听她这么说,太后和雍正才长出了口气。
既然误会已经解除,太后可就不愿意再被拘束在寝殿里,一日三餐般地喝药了。
亲妹子连哄带劝也不好使了。
知道妹夫得九月里才能辞官,那时候天气渐凉,眼看着入冬。说不定今年一年里,妹妹都不会离开京城。
太后可就也没什么舍不得了,赶紧挥手让她回去看看。
莫留在宫中聒噪。
那怎么行呢?
淑宁可记得清清楚楚的,梦中的雍正生母就是五月辛丑日薨的。九月里给康熙下葬的时候,也一并将她葬在了景陵。
因此上,她才万般担忧,如此谨小慎微。
唯恐嫡姐也跟先帝一样,逃不过宿命去。就算为了颐养身体,早早将国事都交给了大外甥。也扛不住糟心孙子拖后腿,为了那点微薄希望而坑爹坑爷爷。
但这等不吉之言可不能轻易宣之于口,否则的话,就算大外甥对她再有偏袒,也得找萨满给她驱驱邪。
有了预知梦这样鬼莫测的能力之后,她可信这些个怪力乱了。
可不敢轻易造次,就怕把自己金手指给造作没了。
于是,淑宁假哭,拿出苦练多年的撒娇技巧:“这才几日,姐姐就厌我至此么?亏我还念叨着,自己怕是没几个月就要远行,家中般般放心,只舍不得姐姐。这才不顾宫规,赖也要赖在姐姐身边些日子。结果……”
那你要再不留,我可要哭了的小眼一出,直接把太后逗乐。
连说好好好,不撵不撵。
若你愿意,这宁寿宫就是你第一个家。想什么时候来什么时候来,想留多久留多久。若妹夫同意,你便就此留下余生与我作伴,皇上和皇后都要举双手欢迎的。
至于规矩?
她都当太后了,还讲什么规矩呢?只有给旁人定规矩,让旁人守规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