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北生耐心终于告罄,一手抓着一个,将弟弟妹妹带到自己身边,林囿和郑琪寻着乐子回头看他们,摄影机的闪光灯一亮,这张照片就此拍了下来。
后面也拍了更规矩的照片,但林囿更喜欢这张,大家都没有看镜头,但是吵吵闹闹地很有生活味。
他便敲定了这张,约好了来拿照片的时间,回到那辆脏脏的小车上,和一家人一起其乐融融地聊着未来的事情。
他们说,今晚要吃什么;他们说,明年的工作计划;他们说,即将到来的寒假;他们说,进入冬天的准备;他们说,要添置房里的家具;他们说,新生活的全家福,要放到哪个位置。
雨逐渐下了起来,且愈演愈烈,雨刮器都要摇不过大雨冲刷的速度。
林囿开得慢,在下雨天更加仔细,心态很好地告诉家人:“嘿,雨下得真妙,我的脏车不用开去洗咯。”
他乐滋滋地说:“等到明天,我就——”
砰!
剧烈的撞击声从前方传来,话题戛然而止,林囿没有等到明天。
后面的事情,林北生便记得不太清了。
他知道自己撞到了玻璃,脑袋被撞的咚一声,伴随着耳鸣,恍惚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汽车制动的尖锐声,交替闪烁的黄色车灯占领视线,他听到妈妈的尖叫,弟弟妹妹的哭喊……爸爸呢?
爸爸没有动静了,空气中有很重、很浓郁的腥味,是城市的泥土会有的土腥味吗?不然的话还能有什么呢?还能是什么呢?
十五岁的林北生,头痛欲裂,他在吵到脑袋要爆炸的动静中,努力地想找到一个安静一点的地方。
于是他掰开门把手,跌跌撞撞地摔下了车,然后他才看见,看见车被撞得不成样子,爸爸也被撞得不成样子。
他想尖叫,但是所有声音都被遏制在喉咙中,想呕吐,但是又觉得嘴里已经含满了雨,想哭喊,但是不清楚脸上的是不是已经是泪水。
有一个女人同样从一辆车中下来,疯疯癫癫地走向他们,骂了两句不知道是什么内容的话后,又转身去敲身后的玻璃,不知道在和谁说话。
林北生宕机了,他在这样紧急的条件中、如此危机的情形下,做到的竟然只有颤抖。
这一场景后来会像梦魇一样缠绕着他,就算过去很多很多年,他也还是会记得,在蔓延阴冷的雨中,眼前是铺天盖地的红,他对着昏厥的、死去的亲人,什么都没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