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青先并没有为此恼怒,平淡地驳回:“他和徐以凡不一样。”
周淮便又发出很难听的怪笑,然后停下来费力地呼吸,抬手去想去摸周青先的脸,最后却还是没力气,落在半空中,又垂了下来。
“我肯定会下地狱吧。”她看似很洒脱,嘴里却还是说着很恶毒的话语,“你肯定也不想我好死吧。”
她每说两字便要用劲呼吸,却还是含着血坚持说完:“我肯定会变成厉鬼,但我肯定不会放过你的,我渡不去阳关但下得了九泉,我被万箭穿心,被碎尸万段,但我独独独独、不会忘了你。”
“你要亲眼看着我死,这就是你的代价。”她眼中布满血丝,呼吸上的气雾聚集又消散,声音嘲哳,“我不会忘了你,不会放过你,我要你噩梦缠身,要你心有余悸,我要你像我一样。”
“你像我一样。”她极力伸手去碰周青先的手指,“你要和我一样,到最后没有人爱你,不会有人记得你,曾经最爱你的人在死前唾骂你,曾经触手可及的一切在不知觉中远去,从最辉煌的人生到郊外无人认领的坟,没人愿意来看你。”
她目眦欲裂,滑稽可笑,生时最在意看法、面子的人,在死前成为儿子的笑柄。
周青先没有去握她,他看着这样狼狈的周淮,判官一般洒下言论:“我不会和你一样的。”
“你这种话既威胁不到我,也吓不到我。”他有些厌倦地说,“在你三个月离开疗养院去找林北生那一刻起,你就失去所有胁迫我的手段了。”
“林北生和徐以凡也不一样的,我也和你不一样。”他再次重复,眼灼灼,一字一定,“你不可能再毁掉我、毁掉任何人的人生了。”
周淮枯草般的头发贴着头皮,斜着眼睛看他,无法聚焦的视线落向虚空,她的瞳孔看起来像一只早就死去的鱼。
“这样啊。”很久之后,她轻飘飘地说。
她近乎是疯狂的偏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终于落地,曾经的坚持也好,不值一提的骄傲也好,冲破头脑的报复也好,在此刻终于融为最不重要的碎片,和宇宙中的粉尘一起消失。
“这样啊。”她嗫嚅着唇,“代我向姓林那小子道个歉吧。”
她望着天花板,最后一点执念随着最后一滴泪水消失:“是我对不起他们……把他们卷进来,又把一切都毁了。”
迟来的醒悟,毫无意义的道歉,和她的生命一起落下尘埃。
“周青先。”她最后一次喊儿子的名字,“你后悔我把你生下来吗?”
周青先呼吸时感觉到自己在颤抖,是愤怒吗?还是悲痛?他分不清,只知道心中凝聚成不知名的黏状物,在一声不吭中沸腾。
他深深地吸气,反问周淮:“你后悔生下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