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现在呢?
如果说吴家兄弟不可能有后,那他们肯定不敢动外孙的一根毫毛,又怎么可能会对他们不利?
所以,自己所做的这一切,都是错的??
老贾跌坐在地,双手揪住自己的头发,把脸埋在臂弯之中,闷声哭泣起来。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和妻子一样,老实巴交,每天想的事情都是怎么赚点钱,怎么把小日子过好。
在雾隐岛的时候,他卖苦力,跟着人深入泥潭去割生长在泥潭里的脆节泥果。
哪怕裹着材质特别的布料,但是待在那微带毒性的泥潭时间太久,每次回去后胳膊还有腿都是大片大片的红肿,连晚上睡觉时被子摩擦到都会疼的一抽一抽的。
雾隐岛的湿气重,更别说像他这样整日待在泥潭里的人了,还在年轻时就已经感觉到了膝盖酸疼,成夜睡不着觉。
这个活儿不能再干了,那就得再去干别的活。
于是留下妻女在岛上,他自己则是出了岛继续找活做。
当过木工,在海边搬过货物,还当过说书先生……干了一圈后最终还是定下了跑船。
这是他擅长的东西,虽然需要风吹日晒,但是银钱相对稳定,而且身体上也是比较吃得消的。
他靠自己养活了妻女,妻女没有受过什么苦,女儿长的水灵漂亮,娇滴滴的,每次看到他都撒娇,会说些好听的话逗的他笑不拢嘴。
再然后,就是有一次带着妻女去渺月城采买的时候正巧碰到了吴勇。
……
他只是个普通人。
一家三口,都是再普通不过的人。
以前他们最多只杀杀鱼,别说杀人了,就是跟人起争执动手都从来没有过。
原本以为自己做这一切是为了女儿,也是这个想法才支撑他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可如果连这个都是错的,那什么是对的?
老贾停下哭泣,抬起头,眼睛落到了这条飘动的小船上,然后,挪到翻滚着的波涛中。
它们一晃一晃的,在阳光下泛着金亮色,好像是在对他招手。
老贾手脚并用的爬到船沿,就想要跳进海里去。
“这是做什么?”
江楚持剑,剑尖挡在他的身前,“现在要寻短见?那你不牵挂你女儿外孙了?”
“吴家人已死绝,吴家只有一些下人,我女儿和外孙才是身份最高的人。”
老贾眼木然,说。
但凡吴家还留一人,他都不会放心这样离去。
可是吴家四人都死了,而吴府中又没有别的什么人。
姚圆死了,叶嫣跑了,只留下一些粗使奴仆们。
偌大的一个吴家,以后就可以归女儿所用了,至少不会缺了吃喝。
既然这样,那就罢了。
“我罪孽深重,现在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我做的这些事了,我女儿也不用感到于心不安……她是个很心软善良的人。”老贾露出了一个微笑。
“死不死的,还得问过我的意思。”
江楚用剑身拍拍他的肩,“起来了,带我们去黑蒙岛,还有莫风岛。”
老贾一怔,抬起有些混沌的眼看向江楚。
“你说的不错,你确实是罪孽深重,伤害过不少人。”
江楚俯视着他,“我没有权利替那些死去的人原谅你,但是事已至此,你还可以做些别的来弥补赎罪。”
“我能做什么?”老贾怔怔的问。
“划船,运货,造福四洲。”
江楚笑着说道。
她从上船后一直都懒洋洋,连表情都懒得做出更大的幅度,这才显得现在的情难得一见。
她站在船头,青丝披在脑后,一身灰衣被风吹动,衣袂飘飞,裙裾轻扬,洒脱又逍遥。
老贾这里正好看到的是她完好无损的那半边脸,年轻的女孩子皮肤光洁饱满,一双眼睛宛如点漆一般,长睫遮掩其上,使其思绪都变得不可捉摸了。
老贾没能死成,终究是苟活了下来。
寻死的时候是真想死,但是一旦平静下来了却又生出些庆幸来——
老伴还在,女儿和外孙也还在,如果尚未见过他们就这样去了,那得有多少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