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口咬下去,没咬断,又磨啊磨,没咬断,偏偏他拿的那块儿还挺长,他不好意思举着半块牛肉条当众啃,将整块塞进嘴巴里,腮帮子都鼓鼓的。
他正要为这不雅的吃相恼羞成怒,却见卢舟压根没看他,而是举着零食问他身后的仆从吃不吃。
仆从连忙谢过。
中年要了卢舟的本子翻看,顺口问起:“卖官一事你如何看?”
“呃……”卢舟脑海第一反应,就是昨晚他讲给哥哥听时,哥哥张嘴就出的吐槽——
“这种傻逼也能当官?”
当然还有他哥哥随后的补充——
“那看来大岐靠谱的官还是很能干的,跟这种傻逼当队友,大岐都能井井有条。”
当然这话卢舟绝不会对陌生人讲,他摇摇头,“我不知道此事的真假,不能乱说。”
一旁的少年含糊不清道:“真的!是真的!”
他还补充了更劲爆的细节——昨日早朝,兵部又要钱发饷,工部又要钱修堤,户部例行哭穷,陛下被吵得头疼,发怒斥责朝臣无能,把户部骂了个狗血喷头。
朝堂一片哀切,有人提出将赋税涨涨,被太子和几位尚书否决了,大岐刚刚结束连年的战争,现下百姓最需要的便是休养生息,不但不能增加税赋,还要减税赋。
随后又是一番争辩,钱到底该从哪儿来,这个刚提一个想法,那个马上否决,吵来吵去,哪儿都不能乱动,可军饷已经不能再拖欠下去了,该修缮的堤坝桥梁也不能拖下去了。
去年秋末的洪灾,有不少地方就是因为堤坝连年失修导致的。
早朝吵得不可开交,陛下震怒,询问哪位爱卿有生财之法,那位提出卖官赚钱的人才,就是这时候说的,以非常之法,解燃眉之急。
“陛下生了好大的气,便说,那爱卿说说我大岐的官员该如何估价,你的顶戴该如何估价,朕的龙椅该如何估价。”
卢舟:“……”
少年:“然后就把他罢免了!”
卢舟纳闷道:“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怎么比昨日传出来的还详细?
少年怔了怔,“我爹爹就在现场。”
“哦。”看他这身打扮,也像是官宦人家。
若他说的都是真的,卢舟不禁皱眉道:“那朝廷没钱赈灾吗?我瞧京中并不缺钱,为什么不能从京城挪钱去救灾呢?”
说着他还往少年身上瞧了瞧。
少年那身衣服,若折成银子,已经够普通的十口之家吃上一年了。
既然国库没钱,为什么官宦子弟穿这么好这么新。
少年愕然片刻,连忙道:“陛下已经让户部下朝后去私库取珍宝变卖,先救济受洪灾的难民了。我这身……我家中早已缩衣减食了,但衣着上不能穿得太差,这身也是从前做的。”
卢舟歉然道:“我不是说你。我只是……只是想到了嘉林城……”
随即他将路上途经嘉林遇到洪灾的事说出来,卢舟无不痛心道:“我们走时已是深秋,那些房屋垮塌的人家不知要如何过冬。”
两个半大的少年一时纷纷默然,连肉干都吃不下了。
少年黯然道:“可是陛下已经开私库了,皇后、太子妃也带头缩减用度,太子连肉都不吃了……”
说着,他望向远处依旧在高谈阔论的书生们,忽然问道:“你也是来参加会试的举人吗?”
卢舟一怔,“不,我不是,我是陪兄长来的,我……我连童生还没考上。”
少年吃惊:“童生很难考吗?”
卢舟想了想,摇头道:“有人很难,有人不难,我听说贺太师五岁便考上了,是我朝当之无愧的童,但我资质平平,便很难了。”
少年闻言,安慰道:“那你可要好好努力,我瞧你比那些只会夸夸其谈的书生好多了,若你能考上,将来一定是个好官。”
卢舟笑道:“谢谢。”
少年往人群中望:“哪个是你哥哥?”
卢舟:“我哥哥在家中备考,不在这里。”
少年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卢舟:“颜君齐。”
一直听他们聊天的中年人忽然问道:“你姓颜?”
卢舟一怔,“不,我姓卢,要考试的是我邻居家哥哥,我和我哥哥陪他来考试。”
中年人点头,心想他就说,这口音,这相貌,再加上他手中似曾相识的小册子和来自蛮族的牛肉干,想必是错不了的。
只是没想到哥哥那么活泼能说,弟弟却这般文静老实。
少年却好地问起来:“邻居家哥哥?你们为什么要送邻居家哥哥进京考试?”
“是这样的……”卢舟简单讲述两家的交往,两家两代人是如何互相帮忙,丧父后他哥哥和君齐哥哥如何相互支持对方。
还实心实意夸赞颜君齐的聪颖好学,哥哥的重情重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