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甫落,却见浮云卿眼眸一亮,她丝毫不惧怕,反而期待地问:“您要怎么罚我?”
敬亭颐屈指敲着她异想天开的脑袋。
“臣没有说笑。”
浮云卿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发旋贴着敬亭颐修长的手指,用细软的发丝摩着他。
敬亭颐拿她没办法。或许在她心里,他从来都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从来都伏在地面,任她踩踏,任劳任怨地给她兜着底。
这样也好。对他不设防,倒方便他行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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暧昧的事不必说破,隔一层薄纸,你知我知,任由星点暧昧慢慢滚成团,亘在心头。
比及那一团笨拙得滚不动,再粗心随性的人,也会察觉到暗藏其中的心思。
初夏的风刮了小半月,一日比一日热,眨眼及至小暑日。
冬与夏,是谄媚的朝官最喜欢的季节。
冬日里,他们穷尽一切取暖的办法,讨得禁中的欢心。恒温的手炉,御寒的氅衣,防冻手冻耳的药膏,一咳即止的药方,把这一件件稀罕物件送到禁中。拉拢高官,拉拢后妃,恨不能把自个儿热乎的心剖出来,给贵人暖手用。
夏日更甚。
冬日取暖,无非是火炉与暖衣,耗不了重金。可夏日要避暑,动不动要开凿一条弯弯绕绕的河流,栽植一片阴凉通风的园林,甚至要买来数位厨娘,比拼做冷饮的厨艺。
哪些人爱寻避暑的法子?无非是文人与世家妇女。文人的嘴顶用,世家的妇女往夫婿耳边扇扇风,也顶用。
这两类人嘴皮一张一闭,多少人的前途就此落定。
国朝大兴变法,国库紧张,太子提出削减官员俸禄以充盈国库,偏偏官家有意培养清廉的官场风气,允了这计策。
哪想越是打压,贪污腐败的风气越是扎得深。出钱便能升官,可大家都出钱,钱会变得不值钱。大多朝官负担不起,便退了这争夺场。
有的朝官聪明,早早盯上了六公主府,不迭往府里送仆从,送金银,讨好着最受宠的公主。
“那群谄媚的朝官,要打我的注意,那就任他们打去囖。我不涉朝政,也不会帮他们在爹爹面前说好话。人家白白送来的金银珠宝,为甚不要?送礼送礼,人家送礼,你得替他办事。我偏偏不为虎作伥。他们只管送,反正我不会出手。送几回,自讨无趣,便不来送了。”
浮云卿侧躺在竹榻上,欹着瓷枕,不甚在意。
密密的树荫遮去刺眼的日光,飘动的树影洒在铺着凉席的竹榻,偶尔拂过她百无聊赖的眸,顺着眼睫打落一团团的阴影。
禅婆子夺来侧犯手里的青篦扇,“呼哧呼哧”地给浮云卿扇风,手劲愈来愈大,差点吹散她松松挽起的发髻。
“您收不收礼,跟拿礼办不办事,是两码子事。”禅婆子义正严辞地劝道,“自打入夏,您被谏官告的状还少么?那帮谏官逮着咱们府不放,不是告您荒废学业,就是告您用度奢靡。倘若他们知道您收了朝臣的礼,不得在官家面前狠狠告您一状?告得狠,贤妃娘子也会知道。到时您是受千夫指啊,您这颗脆弱心能承受得来么?”
正巧麦婆子踅步走来。她手里端着一盏冒着凉气的冰雪冷元子,福福身,道:“这是敬先生在小厨房试出来的一道冷饮,说您喜欢,托奴家给您送来。”
浮云卿坐起身,“这是什么?”
“冰雪冷元子。”
所谓“冰雪冷元子”,即把新鲜的蜂蜜、提纯的白糖、炒熟的黄豆面加山泉水掺和到一起,揉成小团,烧水煮到浮起再捞出。之后要过一遍冰水,待细碎的冰块融化大半,再将元子捞起,盛放到铺满碎乳酪的玉盏,冰凉可口。
元子饱满有嚼劲,浮云卿吃得欢,赞美道:“敬先生的手艺越来越好。我看啊,他都能媲美蔡相府里的厨娘了,甚至还高她们三分。我记得有位厨娘尤其出色,叫什么来着?”
禅婆子回:“外人都称她刘娘子。”
麦婆子见浮云卿开心,自己也开心,宠溺地说:“您要是喜欢,奴家这几日多跑两趟,争取把她拉到咱们府里来。”
禅婆子一听,当即用扇柄敲着麦婆子的腰,斥声荒唐。
“你可千万不能跟蔡相身边的人沾上关系。”禅婆子竖起吊梢眼,严谨劝道,“你可知,这几日给府里送礼的,也有蔡相一份?时局动荡,这帮不怀好心的朝臣来送礼,是想拿咱们府开涮呢。你可千万别起歪心思走歪路。听我一句劝,下晌咱俩把这几日收到的礼都送回去,别管他们收不收,就放在大门前头。让百姓瞧瞧,咱们公主的志气。”
麦婆子虽不懂时局朝政,可见禅婆子说得煞有其事,一时连连点头说好。
浮云卿咬着元子,凑嘴问:“有这么严重么?”
两位婆子沆瀣一气,说你不懂。
浮云卿嘁了声,“那我去问敬先生。这礼呢,我尊重你俩的意见。反正搁也是白搁,不如物归原主,让送礼的人自个儿享受。”
她低声嘟囔一句,“再说,我长这么大,什么好物件没见过?不缺吃不愁穿,冬有暖衣,夏有冰饮。我不用自己的,还要绕弯用他们的么?”
两位婆子听罢,甚是欣慰。
浮云卿言讫起身,哪知细腰乍然一扭,龇牙咧嘴地叹着:“我的腰!真是腰疼!”
两位婆子乜她一眼,“小孩子家家,哪有腰?”
浮云卿摆着手投降,“说错了,说错了。”
话落,一溜烟地逃窜,不见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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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
敬亭颐系着攀膊,借着巧力揉面。
睃见卓旸无所事事地在屋里走来走去,敬亭颐劝他道:“你要是实在闲得无聊,就拿过来搭把手,绞肉活馅。我擀角子皮,你包角子,两人搭伙干活儿,多包几扇竹匾,放在冰鉴箱里存着吃。”
卓旸遭他白一眼,只得把袖一捋,捞起绸带系上双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