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不待托登场,滑安巷口,便慢悠悠地走出主仆二人。
小厮走在后,推着轮椅上的年青男郎踅近。
那男郎一身云水蓝袍,身姿清瘦。然而他的脸却比女人还媚,眼尾有一处鲜红欲滴的泪痣。薄唇红得渗血,像恐怖话本子里,刚喝过人血的妖怪。
他似一片干透的纸翼般,枯寂,惨白;又似精致的提线傀儡,若不是尚有平稳的呼吸,约莫要叫人以为,这小厮推了个死人过来。
他的声音也轻飘飘的,甚至不如蝉鸣响。
“某谨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尊躬千福。”
他挣扎着要起身,浮云卿看得心都揪了起来,忙摆摆说,说不必不必。
她要是让坐轮椅的人,艰难起身给自己磕个头,那良心真真是过不去。
浮云卿瞧着眼前这人面生,犹豫问道:“小官人是……”
“某先前住在京郊,如今搬到了永宁巷,就是滑安巷往东走百步,走到的那条巷。”
作者有话说:
重要男配出场,敬先生的醋坛子要打翻啦!
第30章 三十:百家饭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
身后小厮唱了个肥喏, “殿下,我家阿郎刚搬来永宁巷不久,这附近没几位交识的邻居。今日贸然拜访, 您千万不要嫌弃。”
浮云卿讪笑道:“怎么会呢。今日夏至,府里设百家饭。小官人是第一个来捧场的, 我感激还来不及呢。”
轮椅上的人是肉眼可见的虚弱,浮云卿火急火燎地让小厮把他带到棚下。
“小官人怎么称呼?”
浮云卿问道。
“韩从朗。”那人轻声回道。
“噢,韩小官人。”浮云卿暗自揣度。
城里非富即贵的韩氏,只有一家, 即参知政事韩斯一家。听闻韩斯六子体弱多病, 常不视人。
韩从朗,约莫就是那位韩斯六子罢。
浮云卿睃见周厨正给小厮舀着玉米糁粥, 而韩从朗安安静静地待在轮椅上。他不往前瞧,也不往后看,只是眼空洞地发着愣。
她凑近禅婆子身旁, 耳语道:“婆子觉得这厮怪不怪。”
禅婆子面色凝重, “有什么怪的。新客带着乔迁之喜而来,他讨府里的吉利,咱们也沾沾他的光。人情来往,无非是串门闲聊。”
然而她心里却悄摸做了个决定。她要抽空去禁中一趟,把韩从朗上门拜访的事告予贤妃娘子。这一池水太深,她得请示请示贤妃娘子,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这恶茬。
小厮端着托盘,上面摆着一碗冒着热气的粥。他虾腰说了许多吉祥话。
浮云卿还想着, 小厮没办法腾手出来推轮椅, 那韩从朗该怎么回去。哪知觑见韩从朗自己抬手转动了车轮。只是那车轮却朝她滚近。
韩从朗叉手说道:“臣不多做叨扰, 只是家里明日设宴庆祝乔迁, 不知公主能否赏脸,去臣家里燎燎锅底。”
浮云卿尴尬地笑了笑。她与韩从朗不过初见,贸然到他家做客,女未嫁男未婚的,怎么想都觉不妥。且明日她也有场相看宴,根本抽不出身去燎锅底。
浮云卿说容她想想,诌了个借口,“我倒是想去凑个喜气,只是学业繁忙,实在走不开。”
韩从朗不甚在意,“臣说得疏忽,您只当没听见。臣不多做叨扰。”
言讫,便与小厮一前一后地走远。
未几,数位老百姓递嬗踅来。
有白发苍苍的老翁,有丰满爽朗的妇人,有稚嫩的孩童。周厨大眼一瞥,他安排的托零零散散地混进了这批人里,并不扎眼。
“诸位排好队,这一大锅粥保准够喝!”周厨系起攀膊,帕子往额前随意按了几下,吸去不少汗。
浮云卿见人络绎不绝地来,这百家饭也算顺利送出去了,随即转身离去。
禅婆子跟着她穿过游廊,见她悠然自得,不禁提醒道:“公主,明日便要去赴相看宴,您怎么也不做做准备?穿什么衣裳,梳什么发髻,什么时候去,什么时候来,说什么话,做什么事,这些事您都得操着心。”
浮云卿不耐烦地打断她,“这些事,姐姐早就安排好了。我呢,只要人去就行了。做准备嚜,做不做都没甚么大用。”
禅婆子问她缘由。
她却讳莫高深地笑了声,“我的驸马需得入赘,只此一条,便能劝退大多不识好歹的人。剩下一小撮里,要挑温柔的,能包容我的。”
“还要是粉的。”她补充道。
“粉的?”禅婆子暗叹自己跟不上年青人的思路,“什么粉的?顶天立地的男儿郎要什么粉?是衣裳粉,还是要喜欢粉这个颜色。”
浮云卿却捂着自己的耳朵,走得愈来愈快,“不知道,不知道。等我把驸马抢来,婆子自然知道我挑的是什么样的!”
禅婆子跟不上她,脚步渐渐放慢了些。
“温柔的,包容的。”禅婆子只觉这要求像极了她身边的一个人。
不敢想,公主驸马的事,不是她能去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