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虎圆滚滚的身子在她手里扭动了两下,姜翎抬起头,看着它的眼睛喃喃地说:“人还真是怪啊,我见到你受伤,都觉得心如刀绞,恨不能伤在我身;可一位父亲,却能对自己的孩子毫无感情,视若棋子只管利用。”
而莫齐轩对他同样充满仇恨,无一丝亲情可言,但碍于身份处境,又不得不在他身边日日伪装,扮演一个听话的儿子。
姜翎想,看来不论什么朝代,什么地方,人永远都是这样。
之后的事实也恰恰证明,这场表演才刚刚拉开序幕。
莫齐轩开始变得越来越忙碌,甚至偶尔会夜不归宿,身上的伤疤也越来越多。
莫府的人对他愈加畏惧,连路上遇到莫与善,对方都不敢多置一词,更遑论故意找茬。
即便姜翎很少走出院子,却也知莫府的氛围正逐渐发生变化,莫萧野和莫齐轩虽明面上亲如兄弟,平静如水,私底下却早已暗生龃龉,势同水火。
可姜翎浑不在意,她看书抚琴,一如平常。无论外界如何,听风馆中永远岁月静好,仿佛与世隔绝。
只有在某天晚上,她倚着窗沿望向明月,突然感到一丝莫名的荒谬。
她来自一个截然不同的时空,提前知悉结局,却唯独不知晓自己的下场,既置身事外又纠葛不断,不论开心还是悲伤,都无法辨别真伪。
更深露重,她随手掩上窗户,懒得再去思考。
上一世她渴望清醒,宁愿痛苦也抗拒麻木,可最后得到的就真的只有痛苦。这一次,她只想得过且过,随遇而安。
她躺在床上,于夜色中沉沉睡去,在梦境中重温往事。
第二天她醒得很晚,睁开眼时已经日上三竿。
姜翎慵懒起身,从柜中随意挑出一件衣服换上,然后洗漱梳妆。
刚做完没多久,门外就传来熟悉的声音:“嫂子,你在吗?”
“进来吧。”姜翎说。
莫子书于是笑嘻嘻走了进来,把今天新研制的鸡蛋炒地瓜拿给姜翎品尝。
在微妙的沉默之后,姜翎面不改色地吃完一盘子菜,果然又收获了少女毫不掺假的夸赞与吹捧。
可她还没来得及飘飘然,就眼见地瞥见莫子书小臂上不经意露出的伤痕,当即按住她手腕,凝眉问道:“怎么受伤了?”
莫子书盖上袖子,不在乎地道:“没什么,一点小伤而已,修士嘛哪有不受伤的!”
姜翎轻轻叹息,拿出药膏开始给她上药:“看起来像鞭伤呢,你怎么也不知道给自己包扎一下,多疼呀。”
“不疼。”莫子书呢喃着说。
“不疼也得上药呀,那样才能好得快。”姜翎一边抹药一边叮嘱。
“……嗯。”莫子书低头,安静地看着她为自己包扎的样子。
那双手是如此温柔,像灵水一样抚平了她所有的伤痛,就好像她是什么珍贵的宝物。
可姜翎不知道的是,在她的脊背上,还有着密密麻麻被抽出来的伤痕。
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她偷偷和一位卖花女成为了朋友,甚至为她屡次翻出家门,结伴交游。
事情败露后,她被母亲扔到冰天雪地中,长长的藤条狠狠砸落到身上。家里的下人站在周围,静默得仿佛一尊尊雕像,每个人都似怜悯又似淡漠。
后来,她就再也没有过朋友。她变得像母亲一样冷酷,又像那些下人一样麻木。
可是现在,她感受着手臂上温柔的力道,感受着对方指尖传来的阵阵暖意,竟觉得背上那早已淡化的伤疤,像是火烧一样焦灼起来,令她几乎坐立难安。
“……”
不。
莫子书,不能动摇。
她的眼在晦暗之中,呈现出一种异样的冰冷。
“咔嚓。”
就在这时,门开了,莫齐轩踏入室内,她在抬头的一瞬,猝不及防撞上对方的视线。
那双鹰隼一般的黑眸直直地盯向她,像一柄利剑刺破了她的遐想。莫子书陡然一惊,再看时,他却已将视线划到姜翎身上,仿佛刚刚不过是她一场错觉。
“咦,你今天回来这么早啊?”姜翎惊讶道。
“等会还要再走。”莫齐轩的色缓和下来,“猫呢?给它带了吃的。”
“出去玩了吧,你去找找看。”姜翎随口支使道。
“好。”莫齐轩应下,转身走出室外,没有多给莫子书一个眼。
但她已然心脏凝固,浑身冰凉。
此时,专心包扎的姜翎忽然松开手:“好了,以后记得自己上药。”
“嗯。”莫子书收回手臂,抚摸着那圈纱布。
“你很怕他?”姜翎笑着问。
莫子书一怔,没有否认:“……是有点。”
“为什么?”姜翎说,“你不是跟他认识很久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