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翎头疼地变出仙剑,拿眼一扫,没看到莫齐轩。
昨晚又做噩梦了。
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在莫齐轩没找到她之前,那些日复一日的噩梦就曾屡次令她惊醒。
她轻叹口气,坐到桌前将铜镜摆正,磨损严重的镜面映出一张雪白的脸。
还是她前世的样子,黑发碧眸,左眼尾一粒小小的泪痣——在曾经,这被认为是不详的象征。
那一年,她的美名传满天下,后来匈奴单于入朝觐见,更是点名要让她和亲。
她的皇弟,才即位不到一年的新皇,在大臣的胁迫下嗫嚅着对她说:“阿姊,请成全我这万里江山吧。”
“能为陛下分忧,乃姜翎之幸。”她回答完毕,平静地转身离开。
这是公主的职责,她从来就不打算逃避。
于是她安然等候着一切,看着宫人为她准备嫁妆,看着侍女为她缝制嫁衣。
可惜她还没来得及披上盖头,江南的叛军就打进了皇城。乱臣贼子无不将她视为囊中物,关于她的传闻换了一拨又一拨。
而年仅十三岁的新帝,死到临头也不忘对她说:“阿姊,为免辱没皇室名声,这两件东西,请你选一样吧。”
那是一杯鸩酒,和一条三尺白绫。
姜翎选择了后者。
……
“吱呀”一声,木门被人推开,脚步声在身后响起。
姜翎睁开双眸,没有回头,在镜子里看到了莫齐轩的脸。
少年略微俯身,低声问:“彦竹,你不高兴吗?”
姜翎心想,要是你上辈子死得那么惨,你也不会高兴。
张口时却只淡淡解释说:“没什么,灵力不足,有些乏力罢了。”
莫齐轩点点头,没有继续追问,转身朝门外走去。
姜翎继续坐在那里发呆。
过了会,少年不知为何又走回来,这一次他没有说任何话,只是伸出右手摊开掌心。
在那里躺着一颗包装完整的糖果,是姜翎从没见过的样式。
他说:“吃颗糖吧。”
“你……”姜翎心绪转动,却最终什么也没能问出口。
她的目光落在这颗糖上,任由他维持这个姿势,久久未曾言语。
他好像不太会哄人,姜翎想。
但是……
她伸手把糖拿走,指尖触及少年温凉的手掌,像一片羽毛在心口掠过。
——但是啊,这家伙也还不算太坏。
在短暂的静默中,她想起了一些往事。
幼年时她与母妃住在偏僻的宫殿里,那时候她们身份低微,吃不到什么好东西。可是母妃总能变戏法一般在她哭泣时拿出糖果喂她,哄她开心。
后来母妃一门心思扑在皇弟身上,糖果的味道,渐渐被抛之脑后。再后来她遇见太多的人,那些人舌灿莲花,献殷勤能献出百般花样,可她只觉得身上的枷锁越来越重,再没有吃颗糖就能破涕为笑的时光。
想着想着,姜翎微微一笑。她抬头看着少年沉静的容颜,并没有把糖吃下。
她说:“我是剑灵,没有味觉也没有痛觉,一切都只为了战斗而生,更没有进食的必要。”
莫齐轩的表情有点惊讶,但他说:“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可以随时跟我说。”
姜翎说:“暂时没有,别管我了,你去练功吧。”
莫齐轩应声,拿起剑转身出门。
姜翎的掌心慢慢收紧,把那颗糖收到了芥子袋中,妥帖地存放在角落里。
不过莫齐轩并没有在院中练剑,反而走出了莫府,等他回来时已是当天傍晚。
姜翎本坐在房里看书,听到声音抬头去看,却发现他的衣裳沾着水渍,身上还带着淡淡的药草味。
她怪道:“你这是去哪了?”
莫齐轩轻描淡写揭过此事:“回春堂有个大夫要我帮忙,所以费了点时间。对了彦竹,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动静?”
姜翎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道:“没猜错的话,应该是有人在监视你。我刚刚在屋子外设了层结界,所以他们听不到我的声音,但平时你要多加小心。”
莫齐轩微微冷笑:“是家主的人,大概还没对我放下怀疑。过几天自然会消失,彦竹不必担心。”
姜翎说:“我没什么好担心的,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莫齐轩轻轻一叹,愧疚道:“真是抱歉,若是我再强一些,也许就能给你一个光明正大出现的身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