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煊总算反应过来,话音戛然而止,眯起眼,急剧的惊怒之下,他反倒冷静下来,面上沉稳不惊,恍似一潭没有波澜的潭水,唯有剥开表面方能知晓内里的狂风暴雨。
“你是想说,你要拿掉这个孩子?”
“当然不!”陆今湘下意识回道。
虽然这个孩子来得猝不及防,根本不在她计划之内,但怎么都是个活生生的生命,她怎么可能狠得下心拿掉,所以才想借覃煊之手做个了结啊,看看他是怎么想的。
虽然说,就算他真不打算要这个孩子,她也不会听他的,但怎么说呢,她此时脑子一片混沌乱糟糟,哪怕做个参考指向也是好的。
听到她这句斩钉截铁的话,再观望她不作假的抗拒态,覃煊表情稍缓,她最好真没有生出这个念头。
想到这段时日,她陡然得知怀孕的欣喜惶恐,他又一直没露面,虽说他只是惊喜震惊忐忑后怕纠结等等复杂情绪之下的情难怯,以至于不敢去见她,但留下她一个人胡思乱想,确实是他的不对。
想了想,嗓音和缓道。
“你想多了,我没有不打算要这个孩子。”顿了下,“或者说,我从未生出过这个想法。”
眼瞧见陆今湘表面愣住,唇角微翘,尤其得见耀白日光下她澄净秀美的面庞,恍如一块温润的羊脂玉,淡淡透出熠熠的光辉,一句话情不自禁脱口而出。
“其实得知你有孕那一刻,我恍觉内心惊喜大过于一切。”
话落,回过,面上闪过些许不自在,这种相当于几将内心情谊直白地剖出来给人看的做法,在他过往二十多年的生涯中,从来不曾有过也从没想过会发生。
但说出口后,除了些许不自在,他竟不觉得任何别扭和后悔。
这么想着,他算是被征服般叹了口气,苦笑着想,放弃吧,你明明早就动心了不是吗,只是一直不敢承认罢了。
陆今湘愣愣的,眼直直地盯着他看,半晌,迟钝地问。
“你期待这个孩子?”
“当然,事实上,我同你一样,诚恳期待地盼望这个孩子出生。”覃煊吸口气,认真说道。
陆今湘歪着头,斟酌状:“就算她到来得方式并不如你心意?”
她还记得,刚穿越过来时覃煊对她的不喜,半梦半醒间的情绪略过不提,后头他可是硬挺着伤势离开国公府,一连好几日没有回府,宁愿住在外头那个少有人知道的小院子。
覃煊陷入沉默,显然也想起当初对眼前人的抵触。
短短两月,他对她心情竟已大相径庭。
不由垂下眼帘,露出苦笑:“你这是在炫耀吗?”
陆今湘愣住,一时没听懂。
“我已经缴械投降。”覃煊闭上眼,轻叹口气。
彻底想通后,忽然觉得这些日子的纠结矫情犹豫迟疑,所有的所有,都显得那么可笑。
要是早知道怎么挣扎都逃不过结局,他何必作那小丑状。
陆今湘意识到什么,心脏剧烈跳动,张着嘴巴迟疑地盯着他,是她想的那个意思吗?
不待她问出声,覃煊似乎彻底想开,周身矜持含蓄统统散去,收起袖子,恢复沉稳衿贵的齐国公嫡长子气度,抬起眼眸,黑沉的眼底似乎攒聚着映映旭日,脉脉春晖。
“我当然芥蒂那天之事,但我更明了此时的心情,况且,我隐约记得,后来你也曾推开放弃,想来你当时就已经知错,不然这段时日.你不会变化如此之大。”
陆今湘欲言又止,她不是早就知错,而是芯子里换了个人啊。
“其实那天晚上……”
提起当时的事,就算来自现代一向脸皮厚的陆今湘也有点含羞。
“那天我也意识不清醒,半梦半醒间看到你双目赤红,衣衫赤.裸,吓了我一跳。”
覃煊偏过头,身上宽衣长袖迎风飘扬。
“那晚的记忆已经模糊,我们不必执着那晚,你只需要知道,我会负起责任,日后承担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给你们娘俩撑起一片天。”
此时陆今湘方注意到,他身上竟穿着一身骚包的银红色长衫,宽大的长袍翩然摇曳,自有一股魏晋风.流。
要知道,回去路上他一路骑马,护卫在她车厢前后,而骑装自是要袍泽窄袖的曳撒,哪有穿着不方便行动的宽衣长袍的道理,就连陆今湘也换下繁复华丽的襦裙,换了身简便舒适的褙子。
无非是见她外貌协会的,过往每次见他穿这种士子风.流的长衫总忍不住两眼放光,一双眼睛直要黏到他身上。
陆今湘一直盯着他身上这件衣服不放,覃煊恍惚觉得自个内心的小九九被看穿,本能得面色赧然,不过转瞬想到,他们是夫妻,注定携手走一辈子的夫妻,她若能贪恋他这副好样貌岂不是件好事。
是以,他大大方方展示给她看,还问她:“好看吗?”
陆今湘下意识点头,这一刻竟只想到。
“若孩子随了你,确是一件美事。”
覃煊愣了下,脑子里浮现个跟他穿着同色衣衫奶娃娃的场景,情不由发自肺腑变得柔和。
之前从未想过他会有一个孩子,以至于真有个孩子出现,却觉得好像没有想象中那般无动于衷,似乎未来一切都变得颇具期待感。
陆今湘抽回思绪,怅然一叹,她变了,跟前站着个美男子,她居然不是率先欣赏颜值,而是想到这是娃他爹,有这样一位爹,娃将来的颜值不用愁了。
再次叹口气,难道她这是默认会留下这个孩子吗?
……
稍微休整了下,马车重新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