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的一个黄昏,也曾有人对他展露这样的笑颜。
喻述正在埋头核对信息,忽然听见徐灵一叠声地喊自己的名字,抬起头来,见她从陆归程的身子后面探出头,眉飞色舞地朝自己喊:“别忘了给我买冰棍儿!”
喻述叹着气对徐灵比了个好,然后转过椅子,留给她一个自闭的背影。
陆归程听见“喻述”两个字,顺着徐灵的视线转过头来,正看见她飞快地背过身,露出背后用马克笔写的“喻”字。
喻述手上不停,但总感觉背后有一道审视的目光,让闷热的天气一下子降温三度。
晚上收了摊,她招呼徐灵去便利店买冰棍儿,谁知徐灵竟然说没心情。
“怎么了?刚才不是还生龙活虎的?”
徐灵垂头丧气:“我问京男要微信,被拒绝了。”
喻述感同身受,伸手揽住了她的肩。
当年,她也曾辗转要过陆归程的微信,五十个字的好友验证消息写了又删,最终只剩一句干巴巴的“师兄你好,我是中文院的喻述。”
她忐忑了好几天,验证消息却如石沉大海,别说回音,连个水花都没有。
“走吧,你心情好或者不好,冰棍儿都在那里,过时不候。”
徐灵抬起头:“你今天记住他叫什么了吗?”
“陆归程,他叫陆归程。”
说出他的名字,喻述忽然觉得有些脸热,仿佛把一个沉默已久的秘密宣之于口。
徐灵扬了扬眉:“手机借我用一下。”
喻述没有多想,掏出手机递了过去。
徐灵在上面点了几下,嘴角翘起来,念出一串十一位数字,竟和喻述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那串一个不差。
她不敢置信:“你怎么知道的?”
徐灵十分得意:“那天贺哥告诉我,这个信息采集系统会在本地储存信息,果然没错。”
贺哥叫贺淳,是社区志愿者,在望山苑附近的房屋中介工作,如今门店关停,小区也进不去,天天来检测点帮忙,好跟居委会打好关系。
喻述低头一看,界面上果然是陆归程的个人信息,连身份证号都有。她锁着眉拿回手机:“这不好吧?”
徐灵不以为然,掏出自己的手机:“只有多卡bug,才能促使研发人员尽快修复,我是在为系统升级做贡献。他的手机号就是微信号诶,我现在就加他!”
喻述正在犹豫要不要拿自己血淋淋的例子来劝她,就听见徐灵惊喜的声音:“他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
喻述劝说的话被噎在嗓子眼里,半晌才声音干涩地说:“这么快?”停了一会儿忍不住又问:“你验证消息写的什么?”
徐灵忙着给陆归程发表情包,随口答道:“没写什么呀,就说我今天给他测过核酸。”
喻述心一沉,坠入浓重的无力感中。有些事她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企及,旁人却来得毫不费力。
比如她当年为了考青大,日夜苦读,终于擦线录取,却被调剂到最边缘的中文院,而陆归程高二就提前保送了信科院全国瞩目的实验班。比如她为了一条没有回音的验证消息夜夜辗转,而徐灵转眼就成了陆归程通讯录里的好友。
她状似不经意地瞥向徐灵和陆归程的聊天界面,见她发了一连串小兔子表情,旋转打滚星星眼,显得活泼可爱。
“他怎么还不回我?你说我要不要给他发张自拍?”徐灵一边问喻述,一边翻找相册。
忽然手机一震,陆归程发来一个【?】
徐灵跳起来:“他回我了!”
然后赶紧回复:【小哥哥你好呀,我叫徐灵】后面缀了一个小心心的表情。
对方半天没有回音,徐灵有些懊恼:“他是不是不喜欢被人叫小哥哥?我不该加那个心的,他会不会嫌我轻浮?”
“他可能在忙吧。”对于陆归程的喜恶,她毫无头绪。
过了片刻,对话框里多了一条消息:【抱歉,我认错人了。】
徐灵把手机举到喻述面前:“这是什么意思?”
喻述一头雾水:“我也不知道。”
他把徐灵认成了别人?她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认错也很有可能。只是,认成了谁呢?
她甩甩头,把疑问从脑中驱赶出去。这是个无解的问题,自己对陆归程本就知之甚少,总归不会是自己,想也没用。
徐灵心直手快,反手一个【?】甩过去。
谁知消息后面缀了一个红色感叹号【你还不是他的朋友,请验证后再聊天。】
“我这是被删了?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徐灵露出一个大为震撼的表情。
喻述劝道:“他应该不是针对你,他可能性格比较……不爱结交新朋友。”
在她看来,陆归程多少比四年前温柔了些,至少拒绝的时候说了抱歉,而不是只有一句冷冰冰的“我不会和你做朋友”。
徐灵气得脸鼓鼓的:“哼,我看他是被人宠坏了,肯定是因为追他的女生前仆后继,把他的眼光捧到了天上。”
喻述心虚地笑了笑,觉得陆归程如今不讨人喜欢,自己也有责任:“别想了,我给你买冰棍儿去。”
晚上,喻述失眠了。
她把床上的每个角落遍历了五十遍之后,终于按捺不住好,在微信搜索框输入了陆归程的电话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