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这一年的照顾。”
门内似无人在,应答他的只有浮夸大笑的背景音。
原也转身离开,快到门口时,身后忽有人叫住他:“你等会。”
春初珍走了出来,右手端着春早那个昨夜被公之于众的铁盒:“帮我带下去扔了。”
原也面露不忍,他尽可能平稳地说:“不先问问春早意见么?这是她的东西。”
春初珍语气轻忽不屑:“那随便,要么你拿走,要么我扔掉。”
原也一顿,接了过去。
春初珍再不吱声,掉头回房,再说一个字都嫌多的样子。
原也打车来到妈妈留下的房子,小区的位置并不算好,在市郊偏僻处,距学校颇远,离家更是,但楼栋偏后,围栏外有大片葱郁的林野,夜色里足见叶影浮动,还有徐徐林涛声。
原也打开灯。
这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旧屋主驻留过的痕迹几乎不见,但只属于她的某些巧思和浪漫的点缀留了下来。比如黏土捏制的星球冰箱贴,下边压着一些餐品的食谱和作法,字迹都有些模糊了。
原也拉着行李箱走回卧室,打开灯。
他第一眼留意床头柜上长方体的黑色礼盒。
他将拉杆箱留在门口,只身走过去,将那个盒子拿起来,打开抽出。
里面竟是一辆未曾拆封过的正红色的玩具汽车模型,合金材质,密封保存,还没被光阴锈蚀和氧化,崭新如初。
驾驶座的方向盘上,系着一张袖珍精致的小卡,对折着。
原也一使力,将它从金丝细线里扯下来,揭开来看:
“小也,
我们终将驶向任何我们想去的地方。
如果暂时有风暴,就在这间温暖的小屋里睡一觉。
天会晴,海会平,然后持续加速。”
后面画着一张笔触不那么明确的简笔笑脸。
看久了竟像在哭,又或者是,又笑又哭。
原也不知将这段话阅读了多少遍,最后撩高眼皮,漠然地注视着这个空寂的房间,这堵白茫茫的墙面。少年视野逐渐迟缓和模糊,他关掉灯,再无法承受地从床边栽坐到地板上。
仿佛回到八年前的那个夏夜,瘦小的男孩冲出家门,只为追赶一架永不可能追上的飞机。路上他光顾看天,狠摔一跤,膝盖血肉模糊,再想爬站起身,却因刺痛不得已跪坐回去。最后只能绝望地蜷坐在坎坷不平的路面,用手狠狠按紧双眼。
黑夜变得像一条湍急的河流,而他正在被河流冲走。
第4章 第四十六个树洞
◎等风起◎
同一天晚自习课间, 春早没有在校园里见到原也。
她尽可能缓慢地路过,在走廊, 在窗口, 寻找那个熟悉明亮的身影,但杳无踪迹。
清早那句“学校见”的慰藉,在夜晚回归现实, 变成难以兑现的空想,挂在面前的胡萝卜。
她走到卫生间, 将水龙头开到最大, 掬起水一个劲冲脸, 不动声色地带走眼周的灼烫。
童越察觉到她的异样和鲜见的核桃眼,放学第一时间跑来她身边:“你怎么了啊,早。”
春早摇头:“没事。”
童越猜:“是不是原也那小子惹你生气了?”
春早咬字重了些:“怎么可能!他没有做任何不好的事情。”
男生的名字就像个泪腺开关,她鼻头瞬间被青果堵死,挤冒着酸意。
快跟童越分头前,她确认自己做不到独自承受,轻声问朋友:“你能再陪我走一会儿吗?”
童越重重点头。
行至近无人烟的暗处, 春早再克制不住,抽出裤兜里的纸巾, 猛揉眼角:“原也要搬走了。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啊?”童越耷下眉尾,不可置信:“怎么会这样?”
春早压着湿红的鼻头, 说得断断续续:“我好难受啊,越越。可我不知道还能跟谁说,手机也被没收了, 我只能跟你讲……”
“没关系, 你就跟我说, 尽管说, 说什么都行,”童越也面露悲色,梗咽着抱住她,拍她后背:“情况没那么糟,你还有我。”
“越越……”
“早早……”
听见耳畔哭喘愈发严重,春早怔然一秒,架住童越肩膀,将她抵远几分。
结果面前的女生跟悲催当事人似的,哭得比自己还凶还痛,五官皱成一团,涕泪横流。
春早吸鼻子,欲言又止:“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