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要组织进行每月一度的座位轮换,老班提早一刻钟到班。
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桌脚椅背的撞击摩擦音。春早坐三排,本是第四组靠窗位置,这次调整到第一组,就紧挨走廊。卢新月向来对危机四伏的窗口能避则避,一番软硬兼施,春早好脾气地接手这一“宝座”。
更何况……
她还有私心。
离窗这么近,倘若原也偶然路过她们班级,她应该能第一时间看到吧。
思及此,她不由捧脸抿笑。
各组座椅调换完毕,教室里的动静逐渐平息,春早才咽下所有泡腾片一般翻涌的粉红小九九,聚精会看起书来。
之后两天,春早都在一心一意地迎战月考,相较于童越专长的临时抱佛脚不见棺材不掉泪,她从不会在考试期间挑灯夜战。
像她这种等级和程度的文科生,分差极难拉大,每一次考试基本是跟上一次的自己竞跑,跑赢是进步,跑输就得停下自检和反省。
春早上学期的期末考是文科班第四名。
这个成绩,还是在省里第一重高,放在任何家族聚会的餐桌上都值得作为下酒好菜吹捧一二。无奈春初珍对她分数的态度总是“不过尔尔”——前五、前三,以及第一,在她眼里都是云与泥,天与地,隔着珠穆拉玛峰与塔里木盆地般的层级。
三天后,春早拿到了自己这次月考的排名,与上学期期末考无异,班级第四,也是年级第四。
她与上一个自己打成了平手。
童越一如既往地旁边惊叹:“春早你怎么又考得这么好!你好牛逼哦!”
但春早笑不出来,缄默地翻看着各科试卷里的扣分题,并且鼻腔滞涩,强忍着泪意,这种生理性的酸楚似乎已成为每回考试后的条件反射。她已经能想象到回去后,春初珍要如何对她每门分数进行惨无人道的审判和点评,并且永远那么的不懂装懂,选择性过滤过程的艰苦,满心满眼的,只有在她看来不如人意的结果。
春早将所有试卷用长尾夹卡到一起,带回了家,方便春法官翻看她的“罪案卷宗”。
毫不意外,春初珍关上房门,开始了她的固定演出,冷嘲热讽的:“你成绩怎么能这么稳定呢。”
“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批评吧不知道怎么批,夸奖吧你说我夸的出来吗?你就说,上个前三就那么难吗?”
“尤其这个数学,”她抽出当中一份卷面:“跟上学期末分数一模一样,你大题多拿两分名次不就上去了。”
又嘀咕:“每次就差个几分上一百四,也不知道你怎么回事。”
春早坐在那里,深咽一下,不看她,也不看卷面:“大题不是那么好写的。”
“那人家怎么能写对呢,人家怎么能拿全分,人家不是学生?”
“我不如人家,行吗?”不就是想听这些吗,连带着她的那一份,再对自己进行双重否定,春早抽抽鼻子,已经有了想要去抽纸巾的冲动。
但她的双手仍倔强地攥在桌肚里,拼命遏制着盈盈欲坠的泪滴。
春初珍被她破罐破摔的发言堵了几秒:“知道不如人家那就更要找到自己的问题根源啊,你看着毫无变化的成绩不心急吗?”
“我都替你急。”
“高二了,马上高三,我还指望你能在市里面省里面拿个排名给咱们春家光耀门楣呢,你这弄得……不上不下的,人心里面哪有底。”
春早长吁一口气,缓解着高浓度的不忿:“我考得差吗?”
春初珍站在她身边,身形像座威压的山体:“跟成绩不如你的——比如你那个朋友比,肯定是不差,但水往高处流,人也不能朝下走啊,那样还怎么有进步。”
春早心头冷笑。
反正她永远有话,假大空的发言头头是道。
永远都是这么的轻飘飘。
见女儿木偶娃娃一般靠坐在那里,上身薄瘦,房内只余她微重的呼吸,春初珍心起不忍,不再多言,将手边的试卷卡回去,掷下一句“出来吃宵夜”就出了门。
春早红着眼眶瞥她一眼,深吸气又吐出,才将妈妈特意揪出的那张数学试卷上的褶迹抹平,掀回第一面,目光在分数栏后鲜红的37上停顿片刻,她将它别回长尾夹,四角完全对齐。
在客厅吃喝牛奶麦片时,春早心头灰败空落,双目都不自知地涣散。
春初珍在一旁静音玩手机,也闷声不吭。
打破寂静的是原也拧动门锁的轻响,男生换好鞋,与春早妈妈微一颔首。
他的视线在低头用餐的女生身上多停两秒,才回了房间。
春早自然知道他回来。
但此刻的她,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情借机看他一眼。
春初珍就是有这样的能力,能在分秒间冻结和摧毁她所有精心构建的玫瑰花园和玻璃教堂。
如飓风过境,所有的绚丽景象都被夷为平地。
男生关上房门。
春初珍回头看了看,降低音量:“你知道隔壁考了什么分吗,不是说他成绩很好?”
春早心生烦躁,凉飕飕回:“不知道,我只知道人家一直理科班第一。”
春初珍双眼瞪得溜圆:“原来他成绩这么好的呀?”
春早:“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