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是讨厌她,他是真的……爱她。
她脑子里被陆则语强硬塞给她的事实挤得快要爆炸,她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荒诞的事实,她撑着茶桌只哭了一会,低烧还没痊愈,大脑负荷过重,人直接重重跌在桌子上晕了过去。
陆志军吓了一跳,忙将她抱起来,送去了医院。
醒来时已经下午三点钟,病房内沉寂无比,只她一个人。
外面天色依旧阴沉着,窗户外有风掠过,顺着窗沿飘进来,温柔地抚着她挂着吊水的手背。
病房内昏沉沉地暗,应渺平躺着,耳边响起几声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她扭头看过去,窗外梧桐树的枝条上站着几只灰扑扑的小麻雀。
她唇角扯了下,从醒来脑子里各种事情就在来回拉扯,陆则语的话,别墅里的钢琴室美工刀蜡油跟郁臻并排的巨大照片,还有充满生日礼物的杂物室,高三被孤立那一年,陆则怿因为她冲动撞车试图自杀,陆则怿讨厌她,陆则怿爱她……
她不想思考,但那些事情不受她控制地挤在她脑子里。
她开始羡慕那些鸟,不会被这些事情拉扯,每天只用思考去哪里吃虫子吃谷子飞哪里筑巢。
病房门被推开,发出轻微的吱嘎声。
她没扭头,不知道是谁,也不好是谁,她现在不想说话,只想长久地睡一觉,长眠或者不再醒过来,亦或者变成一只鸟。
来人在病床边坐下,不一会应渺耳边响起沉重的叹气,嗓音苍老,是陆奶奶。
她话还带着鼻音,像是刚哭过一场。
“阿怿一直高烧不退,到现在还没醒,医生说前段时间车祸身体还在恢复阶段免疫力太低,外加情绪低迷自我意识薄弱,如果到晚上烧再不退,很有可能伤及心肺,导致心功能衰竭。”
“我从阿语那知道了很多事情,他们长一辈的事情本不该牵扯到你们小辈的,可是应渺,你可以感同身受的对吗?从小就在郁臻身边长大的阿怿,亲眼目睹他亲生母亲抑郁成疾在他面前跳楼摔成烂泥,那个时候他才十五岁,能有多成熟多稳重才能接受这个事情,所以他没办法不对你抱有敌意,但他没有真的伤害过你,阿怿小时候就不爱说话,他妈妈也一直念叨他他从小就高冷,十足十的人小鬼大,自从郁臻去世后,他对外界事物更加冷淡,不单是只对你而已。”
“你高三被孤立的事,我诚实地说,阿怿有责任,我也有责任,他在学校不跟女□□朋友,你跟他高中三年同校,你知道我这话不是假话,他不知道女生间的弯弯绕绕,更不知道女生的嫉妒心有多可怕,所以他以为你只是讨厌他才转班,外加那个时候他也在痛苦,他不想让自己过于关注你,那样对自己来说不过是加倍痛苦而已,所以他忽略了你,他没想到会对你造成这样的伤害,应渺,他宁愿伤害自己的身体也不愿意放弃喜欢你,怎么可能在知道的前提下还允许别人伤害你。而我在老头子死后,没有关注你的身心健康成长,是我失责,我给你道歉。”
“至于你跟阿怿结婚后,我故意磋磨你的事情,我也跟你道歉,是我老太婆心肠歹毒,为了一己之欲伤害到了你的,对不起,应渺,但是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去看看阿怿,我怕他这次真的会死,应渺,他那么喜欢你,只要你去看看他跟他说说话,他一定会醒过来的。”
陆奶奶开始伏在床边哭起来。
应渺始终没说话,她扭头看着窗外,天际线依旧低垂,乌云密集,好似又要下一场暴雨。
陆奶奶哭了一会,她起了身,椅子摩擦过地面,随后,响起一声极其重的跪地声,陆奶奶声都哭哑了,她趴在地上,给应渺磕了个头,嗓音沙哑,“应渺,我老太婆跪下给你认错,求你去看看他,跟他说两句假话都行,应渺,你就当可怜可怜他吧,人生有几个十年,他都用来喜欢你也用来折磨自己,你可怜可怜他行吗?”
应渺还是没说话,她闭上了眼。
陆奶奶起了身,临走时抹着眼泪不抱希望地哽咽道:“阿怿病房在30,跟你就隔了两个房间。”
病房门被关上,应渺睁开了眼,她一动不动地躺着,丝毫没起来的迹象。
她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看了半个小时,中间护士过来给她换吊水瓶,换完后,护士出了门,门外像是遇到了一个同事,小声八卦着,说话声隔着没关结实的门缝传进来。
“隔壁那个病房的陆先生昏了快一天了,我的天,再烧下去人就没了。”
“他人好帅,又住得起高级病房,他奶奶身上的都是帝王绿翡翠什么的,一看就是有钱人,而且看他气质,像是总裁,年轻有为又有钱,要是因为高烧死了,怪可惜的。”
“你还不知道吧,他都快是我们医院的常客了,最开始因为胃出血晕厥被送进来,前段时间又因为车祸送进来了,脖子跟额头破了两个大洞,血流不止,胃部跟肺部出血特严重,脑子里还有淤血,要是再晚点送进来,人就没了,真的是死里逃生,眼下这又因为高烧昏迷住了院,人帅是帅,但命运未免太多舛了吧。”
“不都说有钱人家的少爷都是一顺百顺的吗?怎么这位多金总裁命运这么坎坷?”
“这幸亏是有钱人家,不然就这几次三番住院,一天都几万几万的住院费耗着,普通人家哪里折腾得起。”
“说的也对。”
……
应渺睁开了眼,她眼空洞着又看起了天花板,手机这时在床头柜上震动一声,她侧了侧身,摸到手机看了一眼,消息是陆则语发过来的,她没仔细看,只是注意到了已经快六点了,快到晚上了。
她撑坐起身,全身疲软无力,她闭眼缓了会,攒了点力气,左手伸过来,拔掉了右手手背上的针头,血顺着针孔涌出来,她用棉签摁住,下了病床。
这一层都是高级病房,走廊上除开护士站有几个护士,没旁的人。
她往左手边走,走过两个病房,到了30病房跟前,她低着头,看向自己在别墅被美工刀误伤的一道伤口,上面已经被医生处理好了贴了一块柔软的纱布,可肉里还是疼的,蜷握时,像是把皮肉挤压在一起,密密麻麻钻心的疼。
高中三年,陆则怿就是这样度过的,他拿笔写试卷时,会不会跟她此刻蜷握时一般痛,或许会更痛。
她的人生因为碰见陆则怿变得一塌糊涂。
陆则怿的人生何尝不是因为她住进陆家,变得无比坎坷。
况且,她不想他死的。
他不该因为她昨晚那些话潜意识里求死。
应渺伸手推开病房门,宽敞整洁的病房内就他一个人。
她关了病房门,站在病床边,垂眸看着唇色发白脸却不健康红成一片的陆则怿。
他静静躺在那,清曜深沉的眸紧闭着,长睫在下眼睑打下一片阴影,脸部线条因为消瘦开始变得格外明显,眼窝都变得极深。
分明是一张极俊的脸,分明该有一趟极好的少爷人生,偏偏却困于儿女情长躺在这张病床上意图求死。
应渺开口,轻喃似得道一句,“陆则怿,何必呢?大家都别再插足对方的人生,各过各的不好吗?”
陆则怿依旧紧闭着眼,像是气息都没了,整个人都没一丝活着的生理迹象。
应渺扯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她清了下嗓音,提了点音量,开始絮絮叨叨:“陆则怿,我昨天晚上是话赶话,不是真的想要你死,你可不可以别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