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乾这人有点大大咧咧的,常常把货物清点了就乱放,林逾静早上来时看着乱了就会整理一下,这也导致俩人有时候对商品的归置位置有点记忆出入。
不是什么大事,林逾静解开围腰进到一边的库房,他人长得高,踩着塑料脚凳在最上层摸索了一会儿,一条掉落在牙刷缝隙中的软中露出来。
喏,这呢,林逾静递给他,孙乾靠在门边接了却没动,林逾静皱眉,猜想对方可能是有话要和他说。
俩人沉默了一小会儿,孙乾像是下定了决心,抠着门框边的乳胶漆说道:“小静,我就直说了,你也知道你嫂子最近在和我闹离婚,”孙乾顿了顿,从兜里摸出一根皱巴巴的红塔山来,坑坑巴巴的黄色烟丝从皱巴处挣扎出来,孙乾苦笑一声,“家里小孩明年快上学了,你嫂子想在顺祥小学附近买个几十平的学区房,你也知道我们这个经济情况…….”
临海市这两年的房价还算稳定,但对他们这样的外乡人来说要买一套房子还是难。
没学历没背景的农村人想要在城市拥有一套自己的房子,通常都得耗尽一家老小半辈子积蓄,从此背上几十年房贷,当个彻彻底底的房奴。
孙乾人到中年,在林逾静眼中不算勤快,他在这个超市呆的时间比自己更久,每天下午四点接班,晚上翘着二郎腿打几局游戏熬到十二点下班,第二天闷着头睡一上午懒觉,下午去牌桌上折腾几个小时后又来接班——长此以往,反反复复。
家里有个被他称为母老虎的老婆,身材微胖,一头因为染发而焦黄的干枯卷发,眉心一颗肉痣,说话时声音尖细刺耳。
孙嫂在附近的菜厂里上班,一个月拿点幸苦工资,难得有个假期就把孩子锁家里,自己戴着个紫色皮包去附近的麻将馆打牌。
谈不上有多好,但至少夫妻俩都正经上着班,靠自己养活自己这么一家。
说实话,林逾静不看好孙乾买房这事,他们大概没多少存款,往后孩子还需要更多的花费,徒增一笔定期房贷只会让生活质量下降。
“我八年前来的这里,勤姐这店刚开我就来了,一家人挤在城中村的自建房里,住的是潮湿的一楼,门一关房间里就没信号,手机发不了短信打不了电话,前两年安了宽带才能上个网玩玩,其实这两年政策好,学区房没有什么要买的必要,但你嫂子不想在那个阴暗潮湿的自建房继续住下去了,前晚我们吵了一架,她的意思是不买房就离婚。”
孙乾咬着滤嘴,本就皱成一团的红塔山被他熏得发黄的牙齿碾来碾去。
林逾静腰杆挺得笔直,站在货架边定定地望着孙乾,他和孙乾认识多年,孙嫂还帮他接过好几次林吱吱,这年头人总是低头看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生活,孙乾也从来没对林逾静抱怨过生活的糟糕,可是他今天突然开了口,那就是起个欲扬先抑的作用。
林逾静静静地等着,果不其然,孙乾声音艰涩道:“我知道吱吱上学开销大,但是你这几年趁着晚上也做了不少兼职,你过得节约,不抽烟不喝酒,一顿饭也不见得有个二两肉,大概是有点积蓄的,所以我想…..先问你借着一点…..”许是怕林逾静拒绝,孙乾接着道:“你也知道,我们在这里没几个朋友,亲戚都借了个遍,为了这套房子我四处求人,实在没法子了才借到你这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