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喝多。”蔺雨舟脸上的红已经到了眼底:“我酒量很好。”已经开始嘴硬逞强,仰头举杯,等着空杯里的最后一滴酒落到嘴里,傻里傻气。
“那就继续喝呗。”李斯琳拿过杯,为他再斟了一个杯底。再有十分钟就要敲钟了,她提议两个人都各自去腾空身体后一起倒数新年,最后喝它个酩酊大醉。蔺雨舟同意,他举起手指头:“我一年只喝醉这一次。”眼略有涣散,亦有天真。
李斯琳心中盛赞他的勇气,对他竖起拇指:“了不起了不起。”转身去了卫生间,坐在马桶上玩了几分钟手机。她的豪华年夜饭在一年一度大赛中很显眼,两副碗筷更是让人沸腾。评论中大多是在问:
两个人?
好事将近了?
又或者说:要幸福哦!
李斯琳也不解释,她小小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哼着歌出了卫生间。蔺雨舟站在电视跟前等她,身体微微晃,几分钟过去了,他的酒又上头了一点。但他竭力保持清醒,对李斯琳招手:“要倒数了。”
一起倒数新年,两个人也要搞出喧闹动静来。喝醉的蔺雨舟被李斯琳感染也举起了手,跟随她一起倒数:十是初次相见晚风拂动;九是他们途经清大的晨露荷香;八是金秋黄叶铺陈地面,笑响至天边;七是冬日初雪,她捧起一把丢向他;六是酒醉之夜,他顽抗的嘴唇;五是绿春夏日,虚度时光;四是出发前夜,她恍惚以为他于楼下为她送别;三是只身去往异国,自此杳无踪迹;二是冬深夜冷,她裹带寒霜推开家门。
一是此刻,他们站在一起。
他们的故事,像一首后青春时代的诗歌,始于校园终于人潮,并最终和解。不怨恨,是后青春的礼赠。
李斯琳随着电视里的人将手举更高,转向蔺雨舟:“新年快乐,蔺雨舟!”
“新年快乐,李斯琳!”酒让蔺雨舟的情绪比平素昂扬,事实上真正的快乐本身就会令人昂扬。
新年快乐,要拥抱的。从前假期留校的同学在大礼堂里跨年,满世界都是呼喊声,大家彼此拥抱祝福。两个清大人记得这个传承,但李斯琳不太敢贸然伸手。是蔺雨舟张开双臂,做拥抱状,身体前倾拍拍她肩膀,再道一句:“新年快乐。”掌心温热,透过睡衣传导进她的肌肤,李斯琳仰起头,脸上满是笑意:“新年快乐。”
这是蔺雨舟这一晚最后一句清醒的话。
再过十分钟,他喝了杯底的酒,酒意夹带着着幸福和快乐,在他体内迅速散开,麻痹四肢和大脑。他头垂在桌上虚无地摆手:“好了,好了,晚安。”尽管有醉态,还是下意识维持自己的体面。趴在那里的样子像在课间休息,好像铃声一响他就会起来上课。
李斯琳推推他的脑袋,他没反应;抓高他的手放下,砰一声落到桌子上,听着就很疼。真喝多了。她拍桌大笑:“就你,还要跟我拼酒!”然后拿出手机来给蔺雨舟录像。
她叫他名字:“蔺雨舟,蔺雨舟。”
蔺雨舟不动。
捏他脸:“蔺雨舟,疼吗?”
蔺雨舟没反应。
年夜饭最后一道菜,是蔺雨舟的“醉朦胧”。李斯琳丰富的人生阅历中,蔺雨舟是醉酒后最好看的“男孩”。唇红齿白的红脸少年,放在任意场合,都可与人相较,说他“醉玉颓山”亦不为过。多好啊。李斯琳又戳戳他脸,为了避免他睡糊涂了摔倒,决定把他送到床上去。
抬起他脸,手被烫了一下。李斯琳下意识收手,又忙去接住他,掌心贴在他脸颊,取下了他的眼镜。人凑上去,看到他挺翘的鼻梁上那道镜痕。
“勒那么紧干什么。”她嘟囔道。
手臂架到他腋下,一二三给自己加油,蔺雨舟下意识配合,但他无法控制自己,又跌回座椅。李斯琳折腾了十几分钟,才把他从餐桌拽到床边,像拽一条死狗。这时又不觉得蔺雨舟“好看”了,气急时甚至踢他一脚:“让你喝!”全然忘记放倒他的最后一口酒是她主动为他倒的。
还有最后一步,李斯琳拽着他胳膊:“去吧你!”蔺雨舟顺着她的力道躺到了床上,而李斯琳一起摔了上去。头撞在蔺雨舟肩膀上,疼到流泪。她顾不得起身,先去揉额头。用另一手支撑身体,无意间碰触他心口。醉酒的人呼吸比从前重,那心脏在皮下咚咚咚地响,让人误以为他在为什么心动。
李斯琳喜欢蔺雨舟的时候没有这等让他为她心跳的待遇,此刻机会送到眼前,耳贴将上去听了听。可以啊,小伙子年富力强,就连这心跳都透着不凡。眼再向下,t恤卷起来,露出精干的腰肢,而那睡裤前门蓬勃支起了帐篷,他不知做了什么龌龊的梦,亦或麻木的大脑有了怎样的幻旖旎。那帐篷高度令人惊叹,李斯琳酒全醒了。最后这一出,可谓新年夜的惊喜馈赠了。她从前对蔺雨舟的想象此刻具体起来。但她不敢多看,一边念“非礼勿视”一边捂着眼,准备起身,又哎呦一声躺回去 ,她腰疼。不是那种锐痛,不是骨折,好像是扭到了。她仔细回忆刚刚的一切,应该是最后拉他上床那一把,力道没用对。
那句有气魄的“去吧你”,让自己也“去”了。
喜剧开始,悲剧收场。绝了。
李斯琳惜命,想赶紧去医院,但她着实腰疼,房客又醉成死狗,只得在床上胡思乱想。什么自此全身瘫痪卧床、什么未来走路高低脚,她觉得自己太凄惨了,而喝醉的蔺雨舟竟然还在支帐篷。
他怎么敢的。
蔺雨舟一直睡到年初一中午才睁眼,房间内有浓重的酒气,快把他熏吐了。忙爬过去开窗,冲澡时站在那想后来发生了什么。他断片了,什么都想不起来。站在李斯琳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到里面的人在痛苦地哼哼。
“李斯琳,你怎么了?”蔺雨舟问。
“呜呜,我腰疼。”李斯琳的回答带着哭腔。
“我能进去吗?”
“能。”
李斯琳穿着厚珊瑚绒睡衣趴在床上,扭头看蔺雨舟,带着些许愤恨,蓬头垢面着实狼狈。后者有些摸不到头脑,直到听她讲完整个经过,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我带你去医院。”
“我动不了。”
“我背你。”
“你背不动我。”
蔺雨舟并不辩解。李斯琳还当他是当年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他不是了。在她的指示下找齐了证件,叫了车,最后蹲在床边:“过来。”
蔺雨舟吓到李斯琳了。她心里没底,上他背之前叮嘱他:“别逞强啊,不行你扶着我下楼也行。”
“快点。”蔺雨舟拍拍自己肩膀,回头看她:“车到了。”
“哦。”
李斯琳小心翼翼趴上去,因为怕跟他接触太深而用手臂隔开,些微缩起胸部。蔺雨舟果断站起的时候,她惊呼一声,搂住了他脖子,他竟真的能背起她。李斯琳在背后注视他因为用力而突起一根青筋的脖子,彻底意识到今时不同往日,蔺雨舟进化了。
她的身体随他走路微微动,满脑都是礼义廉耻,不许自己的胸部沾到他后背。这就令他们的前进看起来非常怪异,像两道相斥的力向各自的方向挣扎。
蔺雨舟累了,也悟了,停下来说:“李斯琳。”
“怎么啦?”李斯琳哼哼一声,胳膊肘拄的蔺雨舟后背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