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随此天使同来的,还有暂解燃眉之急的五千石粮草。
五千粮草供给四万将士,不过十数日。但聊胜于无,最重要的是可以看清京畿主战的决心,以此鼓舞士气。
于是,大军调转位置,重新挺进子辰县,占据点、立营帐。
晚间时分,谢琼瑛摒退左右,独自回来主帐中,内毡帘一掀,便看见恹恹趴在桌案上的姑娘。
皑皑今岁十二,纵是幼时体量不足,但近些年随双亲在隆守城中修养,身姿已经拔高许多。面容稚气脱去大半,多出两分少女的柔美。
这一抬眸,因被喂食软筋散之故,原本瓷白如玉的面庞少了光泽,只剩下倦态的苍白,像极当日在上党郡上的谢琼琚。
然纵是这般境地,依然挡不住她凤眼凝出的光,眼尾携飞的凌厉之势,带着桀骜和不屑,便又和当年长安城里的谢五姑娘如出一辙。
有那样许多年,谢琼瑛都不知道,谢琼琚当年在那样的境地里,竟还能保下贺兰泽的孩子。
初时,她有孕,传出是和中山王婚前暗通款曲得来。他自知晓这不过一个幌子,孩子是贺兰泽的。
好不容易拆散了他们,要了贺兰泽半条命,结果他还能留一条命继续在他阿姊身边。
谢琼瑛自然动过将孩子除掉的念头。
奈何襁褓中的娃娃身在王府后院,头顶翁主名号,竟是他轻易触碰不到的千金贵体。
后来总算有了机会。
延兴十三年早春,谢琼琚带着孩子前往城郊别苑养病。庄子上的殿室,比不得王府守
卫森严。
他盘算着,如此有许多动手的时机。却不想才掏空中山王府,折断中山王的羽翼,困住他,如此腾出功夫,想要换了别苑人手,容他方便行走,他的阿姊却以易于常人的敏锐,让孩子假死脱身。
溺水而亡,焚火烧尽。
虽然不是天衣无缝,但谢琼琚动作之快,决心之狠,让他回细想或许是一计策时,已经寻不到婴孩人影。
寻不到也罢了,终究阿姊如金丝雀鸟,完全落入自己的囚笼。
往后日久天长,都是他的了。
这样的念头起来,他也懒得去做那无用功,翻寻孩子。
眼不见为净。
却不想,阿姊聪慧,孩子命大,竟得今日。
至今日,当年女婴亭亭玉立,秉承阿姊姝色容光,仙姿佚貌。
尤记数日前,卫恕将她扔入营帐换药时,谢琼瑛尚且不欲理会。蹲下翻过孩子前,还只当这人搞不定贺兰泽,遂随便寻来一个小女郎作他们的孩子应付他。
不想,将人翻面,抬起下颌,竟让他愣了片刻。
只要长着眼睛,都能识出是阿姊的女儿。
就是脾性,都一般无二。
当下便恶狠狠淬了他一口。
他在少女湛亮的眼眸中,恍惚看见阿姊容颜,心荡过一瞬,只一手拭去面上口水,一手将孩子扶起,扔给卫恕半颗解药,“剩下半颗,用我活着的阿姊,或是死去的贺兰泽来换。”
“如今云中城戒备森严,我如何还能动手?”卫恕拿着半颗解药,又惊又怒。
谢琼瑛却是撕开袍摆一缕,将不断挣扎的孩子手足捆住,然后抱去座榻安置,一边给她擦拭手足面颊上的污泥血迹,一边开口道,“谁让你急吼吼把我外甥女扔来的,瞧瞧弄的我们一张小脸尽是擦伤。”
孩子扭动不已,他蹙了蹙眉,眼见被布条勉强系牢的小腿处又渗出血迹,遂松开手,只坐在座榻边缘,防她摔下。
又示意传医官。
洗了把手回头继续道,“你就该先让我把解药给你,你再把人给我。怎这般蠢的?和你那夫人当真成双成对!你瞧瞧我阿姊,再看看我,聪明人的般配方让人赏心悦目。”
说这话时,他忍不住又看一眼皑皑。
蒙尘珠玉也一样熠熠生辉。
阿姊生的。
是少年时候的阿姊。
医官来得很快,给皑皑被箭矢擦过的小腿缝针,被地面碎石咯到的额角止血包裹。军中麻沸散已经不多,自然不会轻易拿出。
皑皑疼得浑身冒汗,却也不吭声,只几欲将唇瓣咬出血来。
谢琼瑛揉了个布团塞入她口中,不料顶着剧痛的女孩,猛地直起身,一口咬上他手背。
这样一挣扎,医官缝针的手一抖,将皮肉扯开好大一道口子。
皑皑瞳孔缩了缩,一股因疼痛刺激迸发的力气全部推上齿口,生生将他手背咬出一道血流,两排齿印。
却尤自不松口,牟足了劲继续磨。
谢琼瑛已经抬起手刀欲要一掌劈晕她,却蓦然想起阿姊咬他的时候,一时竟笑了笑,便也随之任之,由她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