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头发多能算一个点的话,那应该就是。
又或者她的那种进击性让他自愧弗如,她好像一头磨盘上的驴子,紧追着前面的胡萝卜。他有很多东西,即使是考学也有王崇礼和蒋艳替他安排好一切,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坐在一中敞亮的教室里去用功就可以防止父母害怕的事情发生。
偏她又像一颗破土而出的小草,在积极地寻找不被雨直接暴击的方向,他觉得她是有力量的,那种力量是物理意义上的,也是意识形态上的。
总结一圈,王培清觉得他多少是有点受虐倾向。
不过也好,既然这样,就让这事过去吧!他就放她一马,各自江湖。
但头一次被人这么阴阳一下,王培清气得还是想摔手机,不过考虑到病房里两个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本身挂他们身上的时间表就已经是倍速旋转了,他再给吓着。
安平不知道事情已经演变到这种情况,她问马兰娟:“你早上拿我手机干嘛了?”
马兰娟在铺子前跟对街理发店的女人聊天,闻言转头看她:“打了几个电话,面粉、油都没有了。你的那上面弹出来一条密密麻麻的东西,我看不懂,不小心点了下。”
安平气没地方撒,马兰娟认识的字还不如一个七岁小学生多。这导致她无法进入自我叙事,前半生相夫,后半生教子。丈夫走了她就把余光全转向孩子,被嫌弃了又只会暗自恼怒慌张,她的疼痛并不具体,是零零碎碎的。
以前她被认为是不需要找到自我出口的,所以不会读书写字。现在,她多数时候也会觉得孩子不由自己,但又不知道自己的出口在哪里。
像一只忙碌的苍蝇。
安平急匆匆回屋里拿手机找出邹喻的电话,拨通,很吵,邹喻问:“你来电话,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安平顾不上跟她贫嘴:“我现在没工夫跟你吵嘴,你能不能联系到王培清?”
邹喻在电话里笑:“你干嘛?什么事你说,我可以勉为其难地帮你转告。”
安平胸口起起伏伏:“我要表白,你也能帮我转达吗?”
“哦,”邹喻的笑肯定变成了坏笑,“这个我确实不方便代劳。”
她给了安平王培清的电话,还好意提醒:“明天就出成绩了,你要不还是等成绩出来再决定要不要找他吧!他那人很实际的,不谈没结果的。”
安平不喜邹喻这样好似对王培清很了解的语气,她作对:“你和他是一路人,也没见你两擦出点什么火花。”
邹喻呛她:“你怎么知道没有?”
安平懒得再费口舌:“挂了。”
她锲而不舍地打了有个八九通电话,对面的女声都锲而不舍地告诉她:您拨打的电话暂时不在服务区。
每一通电话都像是在她眼前画下一片雨帘,站在雨帘对面的人越来越模糊,甚至让她开始怀疑之前发生在两人之间的细节是否真实存在。
简直就像她构想出来的一场梦,那真正是天堑。
安平努力回忆那天王培清将她送到站又坐车原路返回前说的那句话,他说:“考完出成绩告诉我,你欠我的条件别想着赖,我想好要什么了。”
一场毫无根基的荷尔蒙澎湃,又能掀起多大的浪潮。
她在院里垂头丧气,钱同元跑进来,叽里哇啦说了一通,讲他已经通知同学了,又托了熟悉计算机的同学帮她找号。
又讲:“明天出成绩,还要去学校拿报名的密码,你跟江南一块去,到时候让侯女指导你们一下,你讲话她爱听。”
班里的男生都把他们班任叫“女”,安平机械地点头:“嗯。”
“你魂丢了?”钱同元看她心不在焉的。
安平抠着手机上一块马上要掉的漆,闷闷道:“你跟裴江南怎么在一起的,你跟她表白的,还是她追你的?”
钱同元没想到自己这看着要遁入空门的朋友也有这样的烦恼,起劲道:“我表白的,你忘了,当时在操场你还帮我布置场地了。”
安平想起来了,那个告白很夸张。她问:“你什么时候意识到你喜欢上她的,男生是不是喜欢上一个人就一定会说出来的?”
钱同元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说了你别骂我渣,其实我一开始没那么喜欢她。不过她看我的时候眼里冒星星你知道吗?”他很激动,“是个男生都抵不住女生的崇拜,而且她胆子那么小,很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的,我脑子一抽就表白了。”
“她对你是真心的。”安平有点失望,为上头的冲动,也为男女对情爱理解的隔阂。
钱同元正色道:“我知道,所以我尽我所能对她好。而且我现在越来越离不开她,我也越来越喜欢她了。”
安平点头,又坐在院子里发了会愣。
其实考完第二天班任就叫她回学校估分了,只有她一个人,这是优待。所以她已经大概知道自己的分数了,她悄悄地没有告诉任何人是希望真正出成绩的时候还有惊喜。
她的期待变得贪婪,从一开始的只要有学上变成了最好能跟王培清有点什么。
但是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感知到背道而驰的两个人要被冲散有多么的容易,不过是距离拉远,通讯手段受阻,他们不需要其他的外力就已经散开了。
又或者,他们本身就在偏见的两边,当凝视对方时诞出的荷尔蒙散去,那么剩下的就是冰冷的现实。
第二天,安平的号就找回来了,上面已经没有任何关于王培清的痕迹。
安平家里没有电脑,她查分是拨打的电话,那会她正和班里几个同学在学校前院的凉亭下坐着,裴江南也在。
嘟嘟的提示音在室外的空气里被放大,安平屏住呼吸,心脏敲打着胸腔的内壁,发出沉闷的声音。
清脆的女声字正腔圆地念她的成绩:“总分 53,语文 ,数学 23,英语 3,综合成绩 24 分,全省排名 97。”
这是她的历史最高成绩,英语稳稳地从五十涨到了八十,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谁的功劳她自然知道。
第二批次的省控线是 520,安平听到后心里才踏实了。
其他几个同学还在查各自的成绩,气氛紧张热闹。安平又拨了那个电话,依旧是忙音,她心里那点想法变得孱弱。
说是今天侯女给他们一些报考指导意见,但着实没什么好说的。安平的成绩一骑绝尘,落了学校的年级第二好几十分,那位只能够个三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