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身着一身素白色衣裳,衣料瞧着就是寺庙寻常的粗布,然而穿在她身上却有着说不出的素净清丽。
她的全身上下并未佩戴一件首饰钗环,一头乌黑发亮的长发仅用一条淡黄色的发带绑着,松松散落在身后。
她就那般安静地跪在佛像前的蒲团垫子上,正虔诚地往面前的火盆里烧着黄表。
微风吹进殿内,她的长发随风微微飞舞,发梢拂过她小巧的耳垂和粉白的脸颊。
晏温呼吸微滞,眸底骤然变得幽深。
少女的侧颜看起来异常乖巧温顺,白皙无暇的皮肤在火光的映照下透出淡淡的红粉,卷翘的眼睫轻轻扇动,双唇如玫瑰花瓣娇艳欲滴,让人心生怜爱之意。
晏温很少见到沈若怜这般素净婉约的时候。
在他印象中,从小到大,她都偏爱艳丽的颜色,也喜爱一些亮眼的珠宝首饰,性格总是明艳跳脱,还总爱跟他撒娇,动不动就哭。
如今骤然瞧见如此安静素淡的沈若怜,竟让他在一瞬间发现,从前那个爱哭的小姑娘长大了。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知到,她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悄悄从女孩长成了女人,她不再只是他的妹妹,更多的是一个亭亭玉立的窈窕淑女。
从前那些荒诞的梦,再次浮现在脑海,这一次却不再有缥缈虚无的距离感,反而被一种深陷其中的纷乱包裹。
不知是不是晏温的错觉,烟雾缭绕的香火味道中,隐隐蹿起一股若有若无的甜橙味。
是她身上的味道。
晏温卸下拇指上的扳指,拿在手中摩挲了一下,正打算离开,忽见她又拿起了一张纸,才靠近火盆,她忽然小小的叫了一声,身子轻轻一抖,似是被什么吓着了。
接着,一只黑色的小虫顺着墙角快速蹿入了阴影里。
晏温顿住脚步看她,本以为以她从前的性子,定会丢了手中的黄表纸,嘟着嘴委屈巴巴地直接离开。
却不想她只是安静跪坐了一会儿,似乎是默默平复了一下心绪,便又强忍着害怕继续了。
晏温垂在身侧的手指缓缓收紧,落在她身上的视线也变得越发复杂幽深。
半晌,他将视线从沈若怜身上移到了她面前的佛像上。
慈眉善目的佛祖色悲悯,温和地睥睨着众生。
看了良久,晏温面容平静地收回视线,垂下眼睑,喉结微不可察地滚了下,接着色如常地转身下了台阶,朝外走去。
他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重新沐浴在月色下,像是从一张无形的网中挣脱了出来。
离开的步伐也同来时一样沉稳。
李福安刚摆好斋饭,提着灯笼正打算去门口寻找晏温,就见远处快步走来一道人影。
李福安快步迎了上去,“殿——”
“回宫。”
那道身影擦着他的身子过去,带起一阵凉意,空气里只留下冷冷两个字。
李福安:“……”
李福安手忙脚乱地收拾好东西,还没等住持出来相送,晏温已经坐在马车中等着了,他只好安排小顺子留下来,同住持道别,自己则跟着大部队同太子一道先行朝山下去。
李福安其实心里有些琢磨不透,殿下这次明明都来了寒山寺,为何不见他提一句嘉宁公主。
殿下从小宠着公主,此前即便是公主再怎样惹了殿下不快,也从没见殿下生过这么久的气。
他本以为这次来寒山寺,殿下定会将公主带回去的,却不想,到走都没提半句关于带公主回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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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怜前几日便知道晏温要来寒山寺,是以为了避开他,昨日一整天她都待在房中没出门。
就连斋饭也是小沙弥送过来的。
及至到了晚间听得外面没了动静,她才去正殿里将当日的祷告做完。
回去时候夜已经深了,今日便起得晚了些。
晨光从窗户外透了进来,沈若怜拢着被子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
其实她是有些想他的,这么多年,两人几乎从未有过这么长时间的分离。
昨日她在房中,一想到他在离她不远的另一间厢房里,她就觉得心跳莫名加快,总是有种想去见他的冲动。
她想问他,为什么她说要走,他就真将她丢在这里大半个月不闻不问。
但他不来见她,她又不想再腆着脸上赶着往上贴。
——那夜他说的那些话委实有些伤人,那是她第一次面对他时,不觉得是自己做错了。
沈若怜搓了搓鼻尖,小小哼了一声。
随便吧,他走了就走了,她就在这寺庙里待到出嫁,反正待会儿约了裴词安一起去后山踏青,她又不会觉得无聊。
看了看窗外的日光,沈若怜估摸着裴词安也快来了,她起身穿了鞋,打算出门去打些水来洗漱。
——秋容昨日夜里不知怎么拉了肚子,她让她今日去歇着了。
木质的门扇有些陈旧,开门的时候发出不轻不重的“吱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