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月父君,”宁瑱一笑,合手行礼,“您来得早,可用过早膳了?”
“大公子也早,”陈潜月近来难得蓄了须,本就是一张清俊的脸,如今更不像武将了,“臣与陛下已用过了。今日辛苦,大公子若来得急,还是要填补几口。”
宁瑱还没来得及开口,女声悠悠再起:“老娘早起被折腾已经够烦了,屋中就我们叁个人,你俩再来这套就都给寡人滚出去!”
父子俩闻言,相视一笑,不甚恭顺地请了罪。
陈潜月膝行上前为君主整理裙踞,含笑道:“陛下都自称寡人了,怎能诟我与念念多礼?”
女君轻笑一声,拧了一下长子的脸:“是该怪我,我太惯着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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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膝行上前?”薛预泽若有所思,“小陈警官,是不是太谄媚了。”
陈碧渠心里有点甜,攀着宁昭同乖乖摇头:“事君以敬,不可轻忽。”
宁昭同正摸着猫看书,闻言抬头:“你们在说什么?”
薛预泽笑:“念念那个写同人文的号,你看过吧?”
陈碧渠:……
念念,这可不是我不帮你瞒着啊!
“你们都知道了?他又发什么了?”宁昭同惊讶,翻出手机,“我也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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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高居陛上,目光漫漫望去,见百官俯首,齐声相贺。
片刻后,大卜站在旁边,展卷开始念诵祭词,祈女君松鹤长春,大秦千秋万代。
女君不耐那些又臭又长的祭天陈辞,对大卜那张脸倒是颇有兴趣,只是看了许久,不免还是移开目光,望向底下衣冠严整的叁列官员。
正中,文官之首,太师韩非。
行止端雅,气概从容,一张冷清容颜还颇能见几分当年名扬新郑的风采,不愧是她力排众议娶到的王后……前日同他吵了架,他便与她冷战到如今,若不是为此,他倒是应该站自己身边来。
右侧,武官之首,兵部尚书陈续,陈潜月的父亲。
不过武将向来不以官位高低为尊卑之分,只看手中握着多少兵马,于是女君多往后面看了看,见到一位身量颇高的中年将领,一张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俊脸。
手握叁十万北地军的镇北将军韩玠光,寡人那从小就不让人省心的闺女的亲爹,一个抛弃妻女的混蛋,来给她过生日甚至不愿意收拾一下他那张还能看的脸!
混账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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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昭同带入了,这回真的带入了:“念念懂我!这简直就是寡人的心理活动!”
薛预泽忍笑,往下翻了翻:“怎么还有他的戏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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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侧全是外臣,队伍中好几张金发碧眼的脸,但站在最前面的是池尧荛。他出生于不归楚境的吴越之地,的确该算外臣,但他那通身清雅气度,这满朝文武里也找不出几个能与之比肩的。
女君用拇指磨了磨食指的指甲,心说这人倒是知情识趣,可惜傲骨太过,不肯屈居后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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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沉平莛?”宁昭同欲言又止,“念念是认真的吗,他那德性能不愿意屈居后帷?他能在后宫步步为营杀出一片天,把然也挤下去。”
韩非淡淡看来:“把我挤下去?”
“我开玩笑呢!”宁昭同赔笑,“他怎么可能比得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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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毕,百官退场,女君褪下繁重的衣饰,便要去赴家宴了。
一进门,女君颔首,韩非已经端坐于上。与自己一色的绿袍,腰间配着成婚时交换的昆山玉,目光清越,鬓染霜雪。
女君一笑,大步走到主座,握住了他的手。
韩非挣了一下没挣回来,微微一叹,由着她去了。
女君向来不拘俗礼,菊阿姑对家宴位次的安排便极随意。除却大公子与公主分列女君与王后两侧,其下诸人都各自挑拣,自在落座。
女君默默数了一遍人头,竟见到了按理远在金陵的薛预泽,不由笑道:“今日来得齐全。”
他是商籍,不能去前朝相贺,早早就过来等着了。
来得齐全,那除了韩将军,自然是说自己。薛氏会意,起身走近行礼,吩咐仆婢奉上一件匣子:“臣在金陵得了件至宝,便马不停蹄地来咸阳贺寿,欲讨陛下的赏。臣想此事想得夜不能寐,陛下收了礼若满意,待臣可不能太吝惜了。”
女君闻言,没急着看他的礼,却是支颐莞尔:“竟不是想我想得夜不能寐?”
薛氏略有几分羞意:“也有。”
女君笑意更深,又问:“若寡人满意,自当赏你。若寡人不满意,是不是也该赏你一顿板子?”
薛氏更羞了:“鞭子更好,只是要陛下亲自施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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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真的很羞,甚至恼羞成怒:“念念都写些什么东西!”怎么能用这种模式帮他出柜呢——不对,他们都知道念念这个号,那岂不是早就知道了?
呜呜呜昭昭我没脸见人了!
宁昭同安慰地拍了拍他的大腿,陈碧渠看了薛预泽一眼,没说话。
对他来说,只要用心观察,家里根本没有秘密,他连家里男的谁是什么尺寸都一清二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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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氏的礼贵重又颇有巧思,宁璚有些不满,拉了一下女君的裙踞:“阿娘,阿爷轻骑去东胡,亲手为您猎了一只海东青。”
女君知道这种鸟,虽小却能算得上猛禽,有些惊讶地看向韩玠光:“你亲手猎的?没受伤吧?”
他那须横鬓乱的脸已经让小女儿收拾好了,上前端正行礼,抬起脸时色很柔软:“陛下喜欢就好。”
那就是受伤了。
女君心里有些酸涩,抿了一下唇,面上只道你有心了,让他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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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碧渠略有不满:“他都不知道念念这个号,念念为什么在他身上着了那么多笔?”
宁昭同摸摸他的头:“就是,让念念不许写了。”
接下来的情节是一场争宠的好戏,几位王君为了争个话头,唇舌激战金句频出,连陈潜月和韩玠光都下了场。不过段子的结尾是太师以“百鸟齐鸣也给陛下生辰添添热闹”把他们全贬为聒噪的鸟,一句诛心,艳压全场。
而等陛下含笑赞过,再拉着太师回了后殿后,大家才明白“六宫粉黛无颜色”的意思。
太师岿然于上:什么叫叁千宠爱在一身啊?
韩非看完,给儿子发了条消息,只有一个字。
【善。】
【念念:(猫猫大哭.JPG)】
【念念:父亲喜欢就好!】
宁瑱自此看得清清楚楚,父亲根本无所谓自己是不是阿娘的唯一,但父亲必须要保证他在阿娘心中的地位不可撼动——你们正妻的想法真是好猜啊!!!!!
小陈统领是个劳碌命,到家第二天就去云南公安厅找关瀚文加班,甚至把夫人拉着一起加班。
关瀚文不是很想念小陈,但对小陈的老婆就很热情了:“宁老师,您先看看乔处那边刚传过来的文件。”
宁昭同问陈碧渠:“我能看吗?”
陈碧渠抿唇一笑:“我陪着夫人一起看。”
越然的口供,东瑶的日记本,乔孟光留下的蛛丝马迹……宁昭同动作一顿,惊喜地看过来。
“夫人看到了吧,关主任在一把匕首上提取到了九个位点的DNA数据,比对确认是孟峡峰留下的。也就是说,首先,孟峡峰肯定亲自到过大兴安岭里那个废弃的实验室,其次,他很可能已经经历过什么改造了。”
她忙问:“意思是已经提取到他的DNA了吧?”
如果能拿到他的DNA,可以说就是板上钉钉的证据,虽然说要把他拉下来不能只靠这个,但这一点闭环能为后续给他定罪少上很多麻烦。
“是,弟妹我跟你说,这数据做出来可不容易,”关瀚文插话,带着笑意,“能确定他做过改造,我们就可以尝试去获取他在医院的数据了。”
“关主任,真是太辛苦您了,”宁昭同诚恳道谢,又问道,“孟峡峰那么谨慎,这个数据应该不是很好找吧。”
陈碧渠微微一笑:“总不会比国安的花名册难找。”
宁昭同和关瀚文也笑起来。
那倒是。
“今天就到这里吧,其他的等明天乔处到了再聊也不晚,”陈碧渠收拾文件起身,“关主任想吃点什么?今天我请。”
宁昭同提议:“去吃菌汤?”
“都行,都行,吃什么不重要——”关瀚文拉长尾音,“那个,宁老师。”
宁昭同看过来,脾气很好的样子:“您说。”
关瀚文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那个,宁老师,不才在下早年不懂事,也颇惹了些风流情债。那个,听说您家里家风甚朴,妻妾融洽——”
“?”
什么家风甚朴妻妾融洽?
宁昭同欲言又止,看向陈碧渠,陈碧渠忙道:“我什么也没说!”
之前就说过,对于关瀚文这种级别的法医,又常年在全国各地跟着资历最深的老刑侦出差,基本上想探究什么就没有秘密。而且他跟乔琢明还不一样,不一样在他看过《明光》,他甚至是小红书上明光学领域的一位大手子,所以对某些不科学的东西也更能接受。
“我绝不为难!绝不为难!”关瀚文连忙表忠心,同时略有羞涩,“不瞒您说,我是太师的十年老粉了。”
“……也不是不行,”宁昭同勉强同意,“那我现在给他们打电话。韩璟也在,你想见他吗?”
镇北将军?!
关瀚文惊喜:“那就太好了!”
“繁息妫也在家,”宁昭同笑了,“还有,你想见见林织羽吗?”
林织羽,那位只在众人口中出现过九州第一美人!
关瀚文捧着心口,语无伦次:“好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