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持续了好几分钟,狗蛋的哼唧声越来越大,让戚灼想无视都不行。他忍无可忍地滑下床,按下墙上的电灯开关,一身低气压地站在床边。
狗蛋横躺在床上,一只脚架在季听肚子上,一只脚蹬着他的脸。季听被蹬得脑袋往上仰着,五官也挤成了一团,就着这个艰难的姿势依旧在熟睡。
狗蛋眼睛被骤亮的灯光晃得眯起,嘴里依旧还在哼哼,戚灼一脸怒气地指着他:“你他妈的到底睡不睡?不睡就给我滚。”
狗蛋睁眼看着戚灼,先是朝他噗噗噗,接着又伸出两只手要抱。
戚灼威胁无用,沉着脸看了狗蛋片刻,从床底抽出背包,将他拎起来往里面装:“谁爱养谁养,走走走,我把你送到军部去,他们不接就丢在门口。”
狗蛋原本还在哼哼,但看见那个背包便立即收了声,被戚灼装进背包后,更是兴奋得一耸一耸地往上拱。
戚灼背上背包走出房间,才在通道里走出十来步,便听见狗蛋打了个小小的呵欠。他停住步侧头看,见狗蛋脑袋也斜斜靠在了背包沿上。
“你现在要睡觉了?”戚灼醒悟过来,错了错牙,“老子就不该在来的路上背着你睡觉,是不是有瘾了?是不是不背着你就不睡了?”
狗蛋又打了个呵欠,他感觉到戚灼停下了脚步,闭着眼不满地哼了一声。
“个猪崽子,还不准我站着。”
整个避难所都很安静,大帐篷间也没有穿梭的人影,只有军部和医疗点哪个方向,士兵和医生依旧在忙碌。
戚灼背着狗蛋,阴沉着脸在通道里来回走动,居然遇到了两个同样抱着小孩走来走去的人。
“这是你弟弟?”其中一名年轻父亲手臂里横抱着女儿,一边摇晃一边轻声问戚灼。
戚灼还没应声,他又摇头感叹,“不容易啊,不容易。”
“我家这个才不省心,睡着了都搁不下去,只要一沾床,立马醒。”另一名父亲边晃边道。
“你弟弟多大了?”
戚灼回道:“六个月。”
“半岁了,加了什么辅食?”两名父亲问。
戚灼一脸茫然:“什么辅食?”
“半岁的孩子了,不能光喝奶,你得给他吃点其他东西,比如奶粉里加入蔬菜汁,胡萝卜泥——”那名父亲说到这里顿住,另一名父亲苦笑道:“哪儿去找蔬菜汁和胡萝卜泥?”
“是啊,军库有囤着奶粉都已经很幸运了。”
戚灼沉默了片刻后问道:“那避难所里有什么可以作为他辅食的?”
“哎对了,好像说军部仓库还囤着蔬蛋粉,那个兑在奶粉里也不错。”
三人站在一起颠着身上的孩子,戚灼沉默地听另外两人交流育儿心得,正说着,突然听见右边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那声音尖锐撕裂,包含着极度痛苦,已经不似人类发出的声音,倒像是野兽垂死前的嚎叫,令人不寒而栗。
三人一起看过去,看见医疗点房门被拉开,一名医疗官冲了出来,朝着旁边喊:“麻醉剂呢?麻醉剂呢?他不行了,需要麻醉剂。”
惨叫声不断响起,似来自地狱深处的痛嚎,一声接一声响彻整个避难所。一些人从大帐篷和房间里走了出来,惶惶地朝着那方向张望,戚灼身旁的两人也呼吸急促,抓紧了身旁的铁栏。
“麻醉剂在这儿,在这儿。”一名护士拎着药箱往这边飞奔。
“快点快点。”
那名医疗官往前迎出几步,伸手去接护士手里的药箱。可就在这时,戚灼听到了一道不是很明显的闷响。
那声响被掩盖在惨嚎中,像是尖针刺入气球,日头下暴晒的西瓜绽裂,露出深红的瓤和漆黑的籽。
这声闷响过后,惨叫声陡然停住,医疗官和护士也停下了往屋内奔跑的脚步。
从戚灼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医疗点屋内的一片角落,那里到处都喷洒上了星星点点的红。他心脏开始狂跳,手心冒出冷汗,突然想起机甲内那个男人肚子炸开的一幕。
医疗点内响起了枪声,大门同时被咣地关上。
走出帐篷的人越聚越拢,二层通道上也趴了不少人,士兵站在医疗点门口驱赶:“回去了回去了,别来这边。”
“你们看见了吗?”戚灼身旁的父亲出声问道,听上去很紧张。
“看见了。”另一名父亲的声音也崩得很紧:“又是一个被螅人播种的人。”
“播种是什么意思?”戚灼突然出声问。
两人齐齐看向他:“你不知道吗?”
戚灼摇头,又补充道:“我今天刚进避难所。”
他个子比同龄人高,气质成熟,再加上也同样背了个小孩,其中一人便像对待成年人般给他解释:“螅人长了好多根触手,生着眼睛的那根是主触手,也是它们的武器。其他触手就像是脚,能配合主触手进行攻击。但是它们还有根缩在腹腔里的触手——”
那人伸手在戚灼肩膀上戳了下,“它们缩在腹腔里的那根触手要是伸出来,刺破你的皮肤,就能在你身体里产卵。”
“不管男女。”另一人声音放得很低,“那卵寄生在人类身体里长得很快,短的几天,长的二十多天,就把人炸开钻出来,肠子什么的炸一地。”他又用下巴指了指医疗点,“刚才肯定就是一个,我听到了砰的一声。”
他嘴里的砰有些响亮,怀里刚睡着的小孩开始揉眼睛,他连忙抱着孩子左右颠动。
“还有啊,螅人现在在抓活人,抓到哪儿去了不知道,但肯定活不了,指不准就是弄去播种。我总觉得吧,虽然它们没有发现这个避难所,但时间一长肯定也躲不了。”
说话的人语气沉重,另一人却道:“别说这些丧气话了,纳鹰军正在修星舰,很快就能修好,我们所有人都能离开这里。”
“但愿吧。”
戚灼听到这些后并不是太过震惊,只静静地站着,垂眸看着地面。
“哥哥。”身后传来季听的声音,他转过头,看见季听走了过来。老头衫在他身上飘飘荡荡,两条长袖子垂着,脚上趿拉着运动鞋,脚跟没有塞进去,走得一垫一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