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的来势汹汹,且风卷残云。可能是因为水土不服,明明只是下机的那天晚上吹了吹冷风,晚上还在生龙活虎的计划次日去雕塑公园的行程,第二天早上就在高烧中,将兴致勃勃吃下去的酒店早餐在某个城市公园里全部吐了出来。
守了两天一夜,她的烧反反复复,终于退了,但因为生理疼痛已经食不下咽了好几天,本来带着软肉的脸颊,经过几天的折腾,都已经隐隐有了凹下去的趋势。
自己明明已经强调了好几次,要带她去看医生,都被她以各种方式拒绝了。
他确实是一个狠心的角色,他的名字在就职的那家公司内,只要听说过的所有人都这么说。但此时此刻的姜卑,拿她确实没有一点办法。他想过将她扛在肩上丢进医院去挂水,但看她半死不活的义正严辞拒绝自己又烧的通红的可怜样子,又不知该怎么办好。
反正你又不会丹麦语。她有气无力的说出一句极其有道理的话。
除了法语外又多了一门想要学习的外语,他在心中忍不住腹诽。
哄她吃过药之后,姜卑将体温计放在女孩嘴里,又转身去拿行李箱中的止疼药,放在床头,以备不时之需。这两天她的头总是疼的直冒冷汗,五官皱成一团,弓着身体缩在被子里呻吟。她的脸色煞白,嘴唇完全失去了颜色。
还有心情调侃他,“姜卑,你是多啦A梦吗?”她冲他笑,冷汗打湿了额前的碎发,黏在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怎么什么药都有,她此刻很怀疑,就算她想要一袋999感冒灵颗粒他也可以找到。他就坐在她旁边,眼温柔,目光专注。
然后俯下身……
抽走了她嘴里的温度计。
他的手机突然百年难遇的响起了铃声,在床头震动着。唐枝好地从被子里探头看他,他接起了电话。眸光在听见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的一瞬间暗下去,几乎是立刻,他站起了身,挺直了脊背,从眉梢到嘴角沾上了冷意,他的手指下意识抚摸上了自己的指甲,那里的新甲明明已经长了出来,肌肉记忆中存留的痛感还在那里。
她花了好长时间融化的坚冰,好像只消片刻就又冻了起来。
他又变回了那个城墙里的士兵。
“姜…”唐枝还没来得及叫他的名字,就看见他弯下腰,将手机递到她面前——
“小姐,唐女士找您。”
他的面容沉静,但思维被吞回了那个房间。
铁棒划过栏杆,时钟响了,有人在惨叫,浸过盐水的绳子勒进皮肉里,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鼻子里只能闻到铁锈味,右手垂在一侧,是鲜血淋漓的剧痛,碎甲和肉渣散落在地,无休止的黑暗和……声音。
“你是否因决策失误导致十三名队员死于爆炸…”
“你这种人配得到爱吗?”
“一个废物怎么敢的啊。”
无数个声音灌进耳朵里,在疯狂地摇晃他的脑袋。军事法庭上的宣判,昔日同僚的恶言相对,和黑暗中唐朾的声音,融为了一体,像一个怪物一样,蠕动着向他爬开,张开了腐烂的双翼。
不要,不想听,滚啊滚!滚开!
突然有一点温暖滴在了他的手心,他瞬间被拉回现实。唐枝的手指挠了挠他的掌心,露出了一个安抚意义的笑。
但很快,她的笑容僵在了唇角。
“度蜜月开心吗?唐枝。”
她从被子里爬了出来,然后赤着脚站在他面前,突然将头埋进了他的颈项中,然后抱紧了他。
唐枝的声音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沙哑又冷淡。
“很开心。”
手机那边的人似乎是笑了两声,姜卑没有动,只是轻轻地回抱她。“又和那个保镖睡到一起去了吗?”他感觉到她的身体紧绷起来,握紧了手机,却一言不发。
短暂的沉默让气氛更加凝重起来,但紧接着唐朾又再次出声了——
“六月二十号之前来云南瑞丽一趟吧,我有一笔生意要谈。”
她的眉头又不自觉地皱紧,脱口而出:“你的生意,关我……”
“因为你姓唐,不放在身边我怕你命丧他乡。”
很好,路堵死了。银牙咬碎,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她。
在你身边才最危险吧。
唐朾那边突然吵起来,巨大的直升机轰鸣着作响。
“注意安…”
电话断了。
他妈的唐朾。
挂了电话,她踮着脚去亲吻他的唇,像在吮吸一块咖啡里的冰。
他急切地回吻她,舌头轻而易举地撬开她的牙齿,失温的人在用力汲取着温度,她的声音,她皮肤的触感,和起伏的胸膛,她能带他回到人间,以最快的速度从噩梦中逃离。
只有她,能带他回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