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这一点上看,她与前世似乎并没什么差别。
当年的她,对晚青又何尝不是如此?
晚青少时,其实也是顽皮的很。
只是,那二百余年仙山岱舆的日子里,不论晚青惹出了什么祸事,她都从未曾说过她半句重话。
明明自己是个极其简约、不喜奢华之人,但在吃穿用度上却处处不曾短了晚青这些小家伙们分毫。
仙界那些利于仙兽修行服用的灵丹妙药,更是不要钱似的拿来给晚青服下。
若不是后来晚青人生境遇遭逢大变,性情收敛改变了许多,恐怕如今她的性情应该也是一如灵蓉一般的无法无天。
不过,她待之甚为宽厚的也不止晚青一个......
遥想当年,仙山岱舆上已修成正果或尚未修成正果的诸多仙兽、仙草们,具得往圣帝君太阴幽荧的爱护福泽,也亦是各个对她忠心不二,死心塌地。
——比如濯祗仙宫的嘉荣上仙,再比如九重天上的司雨仙君雨师染。
当年他曾好的问过太阴幽荧,明明天界规矩繁多,人情寡淡,堕汀殿更是行事威严......就连仙兽司、仙蒲司这种有司衙门亦是对那些得道的仙兽和仙花仙草约束甚严,何以她身为帝君,却对座下这些仙兽仙草如斯放纵宽容?
时过境迁,万年流转,他始终记得那时的太阴幽荧脸上的表情。
祂含笑看着岱舆上纵情奔跑,自由自在的众多小仙兽,和化为人形的小仙草们,淡笑答曰:
“随心随性、放纵自由,是我此生无法拥有的奢求。既然如此,若能护住身边的人拥有过这些,那亦是一件极其美好之事。”
祂当时的笑容悲悯,还略带着一丝恻隐。
太阴幽荧轻轻摇头,怅然轻叹:
“可是即便是这样的日子,他们过一天,也便会少一天。
终有一日,他们会长大,会得道升天。
然后位列仙班,授命任职于九重天,重重责任,尽数加身。
所以,在此之前,我并不会拘束于他们,且让他们快乐无忧的度过这千百年少时岁月吧。”
当时的谢予辞听完却只是皱眉反问:
“那以后呢?他们总有长大离开你身边的一天,你又打算护着他们多久?”
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临风而立,洒然一笑,然后回过看他。
“本君既与天地同寿,那么,我能护他们多久,便会护他们多久。”
谢予辞回忆此处,忽然心底一默。
是啊......
那个时候的他们都曾天真的以为,往圣帝君太阴幽荧便如高悬九天、清冷又温煦的月辉,必然与天同寿,永无坠落之日。
而今依靠那座东海之滨的天地法阵,始终万年如一日的以月辉与两仪至阴之力,护佑着三界安宁。
但是昔日上踪迹,却早已难寻究竟。
仙山岱舆沉没,濯祗仙宫不复存在,不知当年曾在仙山岱舆的旧人们,失去了如同擎天之木一般始终庇护他们的君,而今安在焉?又将何去何从?
谢予辞沉默了片刻,转过头去,看到卓清潭正在低声宽慰着安罗浮。
“罗浮,大家既是来出游的,便要开怀一些。常常纠结于过往琐事,这样于人于己,都非利事。”
安罗浮沉默一瞬,脸色不是很好的闷声道:
“......师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此事于我,绝非琐事。”
他先是抬头看了一眼面无表情、默默看着他们的谢予辞,然后目色沉沉的转头看向卓清潭,沉声道:
“师姐,其实谢仙君方才所言并没有错,我们口口声声说着是如何爱戴师姐,如何感念师姐恩情的。但是当你当真遭逢困境,被旁人诬陷冤枉时,大家却都在前怕狼后怕虎的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若当时情形对调、易地而处,师姐必然不会对我们袖手旁观。可我们却......
若不是此次长檍师叔在断戒峰上设下的结界忽然无故破开,恐怕师姐此时此刻还......”
卓清潭挑了挑眉,她轻轻抬手,淡淡打断他道:
“罗浮,这就是你想多了,若你们犯错犯戒,师父依照宫规惩处,便没有错。
既然合情合理,我亦不会多言半句,只会在你们受戒之后为你们尽心疗伤。
有功当奖,有错当罚,不论是谁造下恶业,都不能逃过因果,众人皆如此,我也一样。”
安罗浮蹙眉:“可是师姐并无过错啊!当日明明是钧天崖附近除祟的仙门弟子们遇到了危险,因此咱们端虚宫的师弟,唤醒琅琊玉向师门求救示警。
明明师姐是第一个赶赴险境营救之人,亦是师姐将众多因为弱水寒潭倒灌、困于钧天崖的仙门百家弟子救出!
——更是你独自留下,让他们先行脱险,竭力为他们断后。”
安罗浮每每想起此事,便忍不住带上情绪,他不满的道:
“救人性命难道还救出错了吗?这简直......这简直是没有道理!”
卓清潭偏过头看向他,缓缓道:“纾难救人,不畏生死,这本便是我辈仙门中人的本分,亦是端虚宫弟子应行之事,并没什么值得歌功颂德的。救人自是没错,错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