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做出来的,妙杏的骨灰盆。
堵在他心里的那口气就这样不声不响地下去了,他犹豫着想,她还小呢,他和她生气做什么呢?
灯火留着,他合衣睡在外面,从后面将妙果拢住了。
声音很低,但还是先低头哄她了。
“只能今晚抱着它,以后不许再抱着骨灰盆睡觉。”
师兄的怀抱温暖干燥,妙果觉得自己躲进了一个安全的巢穴,心里的痛苦也会慢慢疗愈。
她很晚才浅浅睡去,沈钰安等她睡了,将陶盆挪开,给妙果的手放进被子里。
她一直搂着陶盆,但那不是温暖的姐姐,不能回馈她任何温度,所以她的小手冰凉。
“……”又是无眠夜。
沈钰安自从金丹以后就不睡觉了,除非身体不适,或者陪妙果躺一躺。
心爱的伴侣丢下没做错任何事的他跑了,他起初很安分地待了三天,将妙果的字帖整理了一遍又一遍,赶走以各种理由上门请他留京的司橓无数次。
第四天开始,裴子恒跑来与他对着发呆,偶尔他一个眼过去,裴子恒才驴唇不对马嘴地回他一句话:“我并非有意冒犯嫂夫人,只是我父母的婚姻经验告诉我,还是要知书达理的贵女才能值得做妻子。”
就因为他爹被一个“下等人”的寡妇睡死了,而他娘是个性格坚韧的官家小姐?
这结论有些草率,所以沈钰安好脾气地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还是太绝对了,你瞧那兔子精也很知书达理,最后还不是骗了你?”
裴子恒脸色更白了,他悄然离去。
但是第五天他又来了,拎着一个食盒,踌躇道:“我,我母亲近日似是好转了不少,今日为我做了少时爱吃的盐酥点心,你要不要尝尝?”
沈钰安儿时便没了母亲,对于他这不知是炫耀还是怜悯的行为感到真心实意的费解,他拈起一块点心看了,然后恳切道:“裴师弟,我觉得伯母也许是将糖和盐放错了,本意是想罚你吃些甜糕的。”
不知自己哪里又惹母亲不快的裴子恒,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碟子。
第六天裴子恒再上门,沈钰安已经走了,他画了阵法,转眼就到了云山,就坐在庙洞里,对着空荡荡的龛看了片刻。
识铺开去追随妙果的踪迹,他就这样默默守在半山腰。
约莫只有妙杏不知道他来了,但谁也没说。
这是进步很大的两个月。
沈钰安想。
他居然真的忍住了,给妙果和她的家人相处时间,而非独占。
要是蛇妖的力量还在影响他的话,他不一定能放妙果离开,说不定会直接将她锁住,然后捏碎妙杏的魂。
静静思索观察着妙果。
他才慢慢想起来差不多忘掉的一些事情,比如说人的感情并不是只有爱情,还有很多,像他早就忘了的亲情,像裴子恒和蔺游与他的友情,这些都是占据人生的一部分。
妙果不该是他一个人的,她在做他的爱侣之前,首先是完整的她自己,有家人,有朋友,他和她们不是对立的。
只是他还是会忍不住贪心。
“不能只有我吗……”
这句话消融在妙果的梦里。
她在天光大亮里睁开眼,外面飘来鸡汤的味道。
妙果爬起来,披着衣服冲出去,可守在小锅前的并不是妙杏,是一身墨蓝色衣服的沈钰安,他搅动着浓汤,对妙果道:“洗漱穿衣,吃完饭咱们去练刀。”
“……好。”妙果退回去,坐在石床上愣了一会,有一种不知道该做什么的茫然感。
但师兄已经催促:“妙果,出来了。”
“哦,来了。”妙果强打起精,穿好衣服,随意扎起头发出去。
她捧着碗喝汤,胃口不是很好,但沈钰安告诉她,这是姐姐为她最后做的一次饭,她还是不要浪费。
“今天还是戴狐狸送的发扣吗,”沈钰安并不用饭,就在她后面给她重新梳头,编好两条小辫子,拿着蔷薇形状的发扣晃了晃,“不是买了别的吗,试试别的好不好?”
妙果不愿意,情绪低迷:“不用。”
也许是觉得说话太生硬,她又加了一句:“这个就好了,已经习惯了。”
“好。”
沈钰安自然依着她。
今日练刀不再是妙果对着空气砍了,她劈坏两个沈钰安放出来的傀儡以后,沈钰安摸出一把桃木剑。
“与我过招吧。”
妙果惊讶极了,她还从没见过师兄用武。
“怎么不动?”沈钰安挽了一个利落的剑花,林间的细碎光晕透过他的眼,温和的笑容正如晴光映雪,“不用担心伤到我,用尽全力就是。”
妙果道:“师兄的剑不经砍的。”
“你都没砍,怎知不经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