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果这才注意到,门外的廊檐下还站着个长身玉立的身影,他披着一件大氅,黑色的毛领沾了些半空飘来的细雨。
察觉到妙果的目光,他才微微转身,双手拢在袖中,语气轻松温和:“你醒了?睡了两天,饿不饿?”
睡了两天?
妙果觉得自己不过是昏迷了片刻而已。
沈钰安并不着急解释,仿佛例行公事一样露完脸,又迈着慢悠悠的步子下楼去了,将时间留给姐妹俩。
楼梯踩起来会有轻微的“咯吱”声,待人走下去,妙果才摸摸妙杏的身体,喃喃自语:“我不会在做梦吧?三姐,你没有被抓走……”
妙杏怕她不信,从附身的木头身子里出来,一个巴掌大的木头小人掉在妙果怀里,妙杏的灵魂跪坐在妹妹身边,磕头上的伤疤,湿淋淋的水迹,的确是三姐没错。
妙杏又钻进木头小人里,木头小人立刻化作与妙杏肉身分毫不差的躯体,只有行动间略有滞涩。
“这身体很好,不会再到处滴水,也没有吓人的伤口。”妙杏捏捏自己的手臂,笑容很满足。
其实不止是这样,木偶做的身体,将妙杏额头上的胎记都隐去了,她生得与妙果五分像,都是圆圆的杏眼,五官清秀耐看。
妙果抱住她和木头分不出区别的新身体,松了口气似的闭上眼,轻声细语地附和:“对,太好了。”
听妙杏细细与她讲,她被强抢上花轿已经是两天前的事了,沈钰安把陷入梦境的妙果捞回家,用了些不太温和的手段把妙杏从梦境里抓了出来,妙果的高烧这才退下去,又昏迷两日才苏醒过来。
不太温和的手段。
妙杏眨巴着眼睛,腹诽道,弄两只拘魂鬼掀了别人的屋顶,抓走别人的亲人,这居然只是不太温和吗?
妙杏好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为救命恩人沈先生辩解了一句:“其实……拘魂鬼并非沈先生杜撰,他只是借了它们的名头让我清醒过来。”
她眼里闪着细碎的柔光,摸摸妙果的头:“要多谢沈先生才是,我浑浑噩噩,险些害了你的性命。”
妙果握着姐姐的手,色认真道:“我不怕的,从前我们那样活着有什么意思呢?倒不如我们都做野鬼自在。”
妙杏只当她说傻话,戳戳她的额头:“不许这样想了,以后……”
想起令人失望的爹娘,她眼里的光又熄灭,嘴角的笑容勉强:“以后,沈先生应当会照顾你的,我也不走,一直照顾你,这样活着不好吗?”
变成了鬼,杜妙杏才发觉这世界有那么多的妙存在,妹妹不是傻子,拥有的力量,而光芒万丈的状元郎原来也不止是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他们的命运注定交织。
竹楼没有厨房,但沈钰安对着书认真思索了片刻,搬出了他烹茶用的红泥小火炉,将一口小锅架上,然后发现自己没有米面。
“这可真是为难了。”
他喃喃着,吩咐傀儡上街买些凡人吃的粮油米面,自己坐在小火炉边守着,手里雕刻新的傀儡。
妙果从楼上换了衣裳,据妙杏说那个房间的一切都是沈钰安为妙果准备的。
“前些天他不是上门求亲了么?如今看来他是真心喜欢你,才早早做了这些准备。”妙杏为妹妹梳头,小声感叹。
真心喜欢?
妙果抿嘴,手里揉着新衣服,料子柔软温暖,款式颜色也漂亮,是梦里也没有的好料子。
他想要什么呢?为妙果做了这么多事,真的只是因为喜欢灰扑扑还瘦巴巴的妙果吗?
换上新衣服的妙果像嫩绿的柳芽,她踩着楼梯下来,局促地握着双手,没有贸然靠近。
还是沈钰安余光瞥见她,吹了吹手上的木屑,轻声唤她:“过来说话,躲在哪里干什么。”
他跪坐在窗边的桌案前,面前咕噜噜地烧着一锅水,撑开的窗户里可以看见苍翠的竹林,细碎的雨声里,他安静沉稳地像一幅泼墨山水图,笑着的时候眼睛弯出温柔的弧度。
妙果走过去,没有坐在他对面,而是向他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个头,沈钰安放下手里的木块,木块接触桌面发出“啪”的一声。
妙果看不见他的脸,但听他不带什么情绪地问:“这是干什么?”
他们其实没正经说过两句话,算起来也才第三次见面,妙果多数时候并不开口。
此时她跪在他身前,头一次不装傻,用清脆好听的声音,口齿清晰,一阵见血地询问:“您希望我报答什么呢?我知道您不是真心想要娶我的。”
第章 .开朵花看看
还真是出乎意料的清醒。
沈钰安反复思量着自己近日的所作所为。
他总是救她于危难,不错。
他有非常严格地维持自己温柔可亲的形象,很不错。
他还给她准备了许多漂亮裙子胭脂水粉以及一个温暖安全的落脚处,非常不错。
所以,按照话本上的一般顺序来说,她应该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说要以身相许了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像只倔强的流浪小猫一样,跪在他面前磕三个响头然后谨慎询问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他能有什么目的呢?
沈钰安倾身过去,抬起妙果饿的尖尖的下巴,露出个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微笑。
“开朵花来看看?”
妙果眨眨眼睛,没想到他居然是这个要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