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兰随口诌了个假名字。
“很好听的名字。”
阿梁的笑容很有感染,像飘浮在春日里的蒲公英,源源不断地奔向旭日的方向,虽五官平常,却在此刻耀人眼目。
他忙里偷闲,专程登门道谢后,就要返回方丈室照顾师父。
姜念兰则缓步上前,犹豫了一会儿,出声问道:“在山下的一切可否顺利?”
秦爻愣了一下,与安平王妃相比,她的关心显得突兀,为这阴雨天气注入一丝暖意。他想微笑,但唇角僵硬,便抬起黝黑的眸子,沉沉“嗯”了一声。
“卑职也不知公主喜欢什么,便给公主买了些市面流行的脂粉。”
“谢谢秦大人,你淋了雨,我让小沙弥往你房里送一碗姜汤,去去寒气,免得染了风寒。”
说罢,也不等秦爻回答,回房撑了把?竹伞,转身进了雨幕。
兴许是因为下雨,寺里的僧人都在房里休憩,她转了一圈都没看到人影,反而找到了后厨。
她语调轻缓地与厨娘协商,厨娘很好说话,留了一块地给她熬汤,等姜汤弄出来?后,厨娘又好心帮她尝味,脸色陡然涨成猪肝,被呛得不行。
“姑娘,你这油盐味太重了!”
姜念兰茫然,她味蕾偏重,对咸味或是辣味的忍受能力远超于?常人,所以在皇宫时,她都是让宫女?尝味。
但凡是尝过她做出吃食的人,无一不是夸赞,她便自信满满,认为自己在庖厨一行天赋异禀。
但并非一位厨娘这样说,两三个厨娘围上来?,都是相同的回复。
她才明白,宫女?是怕说实话得罪她,官员是碍于父皇的情面。
她还是毫无天资的小花,做的东西那般难吃,父皇却次次违心夸赏。
那么好的父皇,却永远地离开了她。
姜念兰提着厨娘重新调味的姜汤,心头?被阴霾笼罩,竹伞倾斜,湿透了半边肩膀,她却仍沉浸在悲伤的世?界里,毫无察觉。
“巧了,又在这儿碰上姑娘。”
阿梁撑着柄油伞,是从寺里借来?的,伞面图案发白,看起来?已有些年头?,他想去后厨给师父做些流食,迎面撞上失魂落魄的姜念兰,脸上笑容骤收。
“姑娘是怎么了?”
他出声问了好几遍,又挡住姜念兰前进的道路,她才缓过,抬起头?,眼角噙着的泪晶莹朦胧,好似泫然欲泣,美得引人分外怜惜。
阿梁握着伞柄的手蜷了蜷,不自觉收紧,一时忘了言语。
姜念兰身体?轻飘飘的,像随波逐流的浮萍,恍惚间,她好似看见皇兄立于眼前,身姿高挑。而她记不清两人之间数不清的恩怨纠葛,回到最初无忧无虑,将他视为全部依靠时,强忍的泪水决堤而出,像顽童般,只想找寻一个避风的港湾。
竹伞落地,像被横扫的秋叶,被风卷不知卷向何处。一柄足以罩住二人的油伞撑起头顶的天空,潇潇雨幕,两人拥在一处,天地都失了颜色。
阿梁的心跳声慢了一拍。
将手覆在她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一片冰凉,目光一沉,将自己的外衣脱下,转而为她披上,而她并?不安分,抓着他的胸襟嚎啕大哭,撕心裂肺地喊着“父皇”,淹没在雨声中。
阿梁手起又落下,最终停留在她的后背。
“父皇在这儿,别哭了。”
姜念兰再次有意识时,人已经躺在了床榻上。
梆硬的床板铺上了锦褥,软绵绵的,让人躺下就不愿再起身,应是她去后厨之?后,秦爻动手铺的。
正思及他,秦爻就推门而入,手里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姜汤。
“公主醒来?了。”
姜念兰睁眼望着姜汤,她思念父皇过甚,淋了一路的雨,体?内侵入寒气,导致脑袋迷迷糊糊的,伞丢了,姜汤也不知去了何处。
她抿了抿唇,“本是想熬姜汤给秦大人喝,却是给秦大人添麻烦了。”
“姜汤我已经喝了,谢谢公主的心意。是卑职疏忽,昨日若不是阿梁将您送回来?,卑职都没发现您身体不适。”
“我竟昏迷了一日?阿梁……”姜念兰想起什么,眉眼耷拉了下去,强振精道,“那我得找个机会谢谢他。”
平静地在佛寺里待了几日,姜念兰养好身子,便想找个时辰向阿梁道谢,但她不知阿梁是否还在寺里,想找人问问,人生地不熟,正巧看见来时带路的小沙弥,连忙上前询问情况。
“阿梁平时都在方丈室陪着他的师父,但这?会儿天气放晴,他说不准会在附近转转,您在这?边找找吧。”
姜念兰谢过小沙弥,提步在附近找了起来。
善慈寺有一片规模不大的竹林,是给寺中弟子练功用的,雨水灌溉后,还弥漫着新鲜的土腥味,姜念兰正要?掉头?,一阵引人遐想的笛声从竹林深处传来。
笛声情感饱满,拨人心弦,平铺开一张温馨动人的画面。
身着布裙,戴着头巾的妻子站在青烟缓声的烟囱下,等待将归的丈夫,遥望见丈夫的身影,兴奋地挥臂呐喊。丈夫疾步而走,奔向心心念念的妻子。
两人在枫叶般火红的晚霞下拥抱,恍若一副美不胜收的画卷。
“献丑了。”
阿梁的声音让姜念兰的思绪回到现实世界。
“笛声很好听,我一不小心听入了迷,你吹这?首笛子时,可是在想念你的未婚妻?”
阿梁失笑道:“姑娘在说什么?我漂泊无定?,又长相普通,哪儿来?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