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与何娘子诉说衷肠后,姜念兰便暗下了决心,要抽丝剥茧地戒掉对?哥哥的依赖,否则哪日父皇心血来潮,突然给?哥哥赐了嫂嫂,她?会一蹶不振,难过得快死掉。
如今她怕人的遗症虽还未完全解决,却比先前好了太多,只要蒙着眼?睛,便能?让宫婢靠近一刻钟的时间,为?她?梳妆打扮。
踩着踏板走下马车,看到月色下的高廊瓦檐时,姜念兰微微一怔。
寝宫走水,姜念兰本以为?父皇会给?她?另赐一座宫殿,可眼?前熟悉的建筑好像是……哥哥的寝宫。
思及此,她?更是怔忡,她从前虽依赖哥哥,与哥哥寸步不离,可也是遵守礼法,一到傍晚,便乖乖待在自己的寝宫,从未踏足过东宫,又怎知这是哥哥的寝宫?
可这莫名涌上的熟悉感,好似她?从前经常来此。
“念兰。”
姜念兰恍惚抬眼?,这几?日她?总和何娘子待在一起,倒是鲜少与哥哥碰面,可如今是傍晚。看到他怀里的球球,眼?睛一亮,忘了其他,连忙上前接过怀里。
楚南瑾讽刺一笑。
他如今要见妹妹,竟然还要凭靠一只猫。
倏然,楚南瑾将目光落在一处,微笑道:“出?来吧。”
第4章
一道月影斜斜洒在青石板路, 映出藏匿假山后之?人的衣摆,那人踌躇片刻,万分尴尬地走了出来, 期期艾艾道:“太子殿下,公主……”
姜念兰认出此?人,正是父皇身边的宦官。
“邵公公是奉父皇之命, 来探问?我的身体吗?”
小娘子披着件酒红斗纹锦氅衣, 不似以往对人的警惕戒备, 多了分平易近人的和气, 那双弯月牙儿似的眉眼望着人,令人心舒畅。
邵宝同怔愣在原地,一刹那血液全往头顶上冲。
公主方才可是与他说话了?
公主都没和陛下说过话?,却和他说话?了。
这、这可是天大的荣宠!
受宠若惊到舌头打结, 邵宝同顺着她的台阶走下去,情绪却有些激动,“是, 公主离开的这段时日,陛下可谓是茶饭不思,辗转难眠,日日盯着从行宫那边递来的消息, 这不, 公主前脚刚回宫, 陛下后脚就让我来探听公主是否安好。”
“公主从前就貌美如仙,行宫走了一趟, 精气变好, 更是光彩照人,夺人眼目!”
姜念兰被他说得脸色羞红。
稳了稳情绪, 邵宝同堆笑?道:“看到您平平安安地回来,陛下也能安下心了,天色不早,陛下还在等着奴婢回信,公主可有什么要对陛下讲的话,奴婢为您转述。”
姜念兰想了想,道:“小公公回去告诉父皇,我在行宫过?得?很好,跟着何娘子学会?了不少?东西,让他不必牵挂。”
邵宝同低腰称“是”,正要走时,江公公阴阳怪气地开口:“邵公公,既是奉了皇命,为何一开始躲在假山后,等太?子发现了才出来?难道传达皇上的命令,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
邵宝同脚步一顿,笑?容僵在了嘴边,回头见太?子脸色如常,梗着脖子回道:“脚下打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哦?邵公公竟是孤身一人前往,没带其他人吗?”
“走时匆忙,没带。”
江公公冷笑一声,“寒碜。”
邵宝同落荒而逃,江公公抚了抚臂上拂尘,讽刺道:“这邵宝同年纪轻轻,就成了老胳膊老腿,老眼昏花,这么宽敞的路,一摔还能摔到那儿去。说谎也不打好腹稿。”
姜念兰疑惑问?:“咦,刚才那位小公公在撒谎?他不是父皇派来的吗?”
江公公扯开话?题,“公主,夜晚风寒,奴婢让人送您去寝殿吧。皇上下了旨,让您在东宫养病,待玉和殿修缮完毕,您就可以搬回去了。”
楚南瑾接过她怀里的球球,温和道:“天色不早,念兰早些歇息吧。”
姜念兰心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见哥哥站在原地,含笑?望着她,并未挽留,紧了紧拳头,转身消失在了回廊处。
“嗬,皇上这是猜忌到咱们身上来了,让公主入住东宫,又派了邵宝同过?来暗中盯梢,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太?后党羽的怂恿,就是想借机抓住殿下的把柄。可惜来了个不中用的。”
楚南瑾不咸不淡地乜了他一眼,“你的意思是,来个中用的,就能找出孤对皇妹失德的证据,捏住孤的把柄?”
江公公愣了一下,忙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您为人正直,怎么会?对公主有那种心思……”
想起曾看到的场景,明显底气不足,吞吞吐吐道:“若真有,您也该暂时收敛些。公主若是住在玉和殿,暗通款曲也未尝不可,可既然公主搬进了东宫,咱们若是藏着掖着,岂不是欲盖弥彰,若想行得?正坐得?直,就得?对他们的窥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江公公,伤好得差不多了?”
常守握着长剑,险些笑?了出来,拿剑柄挡着脸,对江公公挤眉弄眼。江公公自觉失言,立刻闭上了嘴。
一听这话?,痊愈的伤处就隐隐作痛起来,哪里还敢再胡言乱语。
楚南瑾揉了揉太阳穴,负手步入寝屋。
周身无人之后,温和的气息卸下,眉眼染上烦躁,如有乌云缭绕。
分明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他和皇妹之间捕风捉影的传言,是他故意放给太?后的消息,以此?为诱。
玉和殿走水那日漏出破绽,也是他故意为之?,让太?后以为他临时乱了阵脚,进而确信他与皇妹之?间?有悖纲常,趁人之危。自以为是抓住了他的把柄。
那日,探子如实还原太后身边的宦官在昭成帝跟前的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