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了多日的大雪,天公终于放了晴,丝丝缕缕的日光涌过破旧的窗牖,将潮湿的屋子照得亮堂。
楚南瑾静静地躺在床上,薄薄的日光打在他的脸上,好似拢了一层柔光。
小花愣了愣,倏然想起郎中的嘱咐,几步走了过去,才发现他的脸色如白纸般苍白,像被魇在了梦里似的,额上浮着一层薄薄的汗。
她咬着下唇,狠了狠心,顾不得男女有别之防,伸手扒开了他的衣物。
昨夜给他上药时,小花不敢细看,浓稠的月色下视线也并不清晰。
如今借着稀薄的日光,小花轻轻掀起裹伤的布料,瞧见了伤口旁多出来的东西。
……
楚南瑾醒来时,小花正端着煮好的米粥,一边吹着热气,一边迈步踏进屋内。
他启唇,才发觉咽喉干涩,火辣辣地疼,昏过去之前的记忆复苏,他将小花从头到尾打量了一番,道,“昨夜你可是摔倒了?可有受伤?”
小花眼眶一酸,“哥哥都这样了,还来担心我。”
见小花并无大碍,楚南瑾松了一口气,这才注意到她手上的米粥,急问道:“你入了城?”
不等小花回答,他又急急说道:“我可是和你说过,街上许有刺客埋伏,你一个弱女子,被他们发现了怎能逃脱?你要是出了事,你让哥哥如何自处?”
小花乖乖在他面前坐下,娇声娇气地说道:“都怪我贪嘴,一觉醒来觉得肚子饿得难受,想起哥哥带我吃过的美食,忍不住就偷跑了出去,许是日光正好,那些刺客沉迷睡梦,又许是我乔装得好,一路上都很安全。”
楚南瑾险些被她俏皮的话语逗笑,立即紧抿起唇,收敛起眸子中初绽的笑意。
小花双手抓住他的臂,边摇边撒娇道:“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哪能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哥哥就放心好了。我就是饿极了才会偷跑出去,一次性囤了将近半月的粮食,不会再偷偷摸摸地去了。”
楚南瑾显然有些不信,唇绷成一条直线,眸光微敛,总是温润的眸子透露出一丝威严。
小花压下心虚,颇为委屈道:“我知错了,要不然,哥哥掌我的嘴吧,都是这张嘴贪吃,打过了,哥哥就该原谅我了吧?”
小花抓住他的手往脸上带,楚南瑾抽回手,虽面上仍带着威严,色却软了下来,“仅此一次。”
小花舒了口气,忙将搁在床尾的米粥端来。她在做饭上天赋不高,煮的粥也不尽完美,总是掌握不好火候,粥煮得稍微有些糊了。
她手上的这一碗算是浓缩了一锅粥中的精华,是她挑选出来最好的一块。
即便落难,楚南瑾仍不改王公贵族的优雅,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小花想起自己狼吞虎咽的样子,闹了个大红脸,暗暗发誓以后要规矩些,不能再像先前那般用食了。
见楚南瑾竟将不进味儿的粥喝了干净,小花忍不住问出口:“味道是不是淡了?”
楚南瑾微微一笑:“很好喝。”
小花纳了闷,她喝着清汤寡水,难怪一锅子里出来的粥还能有两个味道?
喝完粥,两人又说了些体己话,看着外面日头逐渐升起,小花收了碗筷,去了后院晾晒衣物。
天气寒凉,洗过的衣物仍旧未干,小花踮起脚尖,将缝补好的鹤氅高高挂在杆上,趁着天气晴朗去去霉气。
才放松不到片刻的心又沉甸甸地坠了下去。
她不是善谎之人,在哥哥面前扯谎,愧对他的信任,她心中并不好过。
她站在檐下,视线飞了很远。
羽绒在旭阳下光彩熠熠,卷云形成光晕,渐渐化成楚南瑾美如冠玉的面容。
小花恍然望见披着鹤氅,缓缓从车辇走下的太子,耳畔是叮咚清脆的环佩,眼前是为他滞固的风雪。
而她匍匐在污雪中,狼狈不堪,他却毫无厌色,笑容温然,将那双玉贵纤白的手伸向她。
他本该是容华灼灼,受万人跪伏的太子殿下,却为了她躺在这一方陋屋中,九死一生。
心尖猛地一阵刺痛,被积压的郁结翻涌而上,小花大步走到日光底下,大口地喘着气。
……
入了夜,林中冷风阵阵,屋内被缝隙中钻进的冷风搅得湿寒。
屋内生了柴火,黑烟阵阵,用惯上好银骨炭的楚南瑾被呛了好一阵才缓过气来,比平日入睡晚了半个时辰。
小花撑着眼皮,再三确认他呼吸平稳,才轻手轻脚地从内侧爬了出来。
“三朵花瓣?”
小花赶到时,医馆内的伙计已熄了灯火,准备打烊,老郎中举着烛台,重新燃起烛火,窸窸窣窣地从柜子里翻找医书。
赢弱的烛火在泛黄的书卷上跃动,老郎中目光专注,经霜带茧的手指划过纸上的文字,小花的心悬在半空中,目光不放过老郎中面上的任何一丝变化。
良久,老郎中叹气道:“依照书上所载,十有八九,那位贵人是中了毒。”
听到“毒”一字,小花不敢置信地往后退了一步,“是何种毒?”
“此毒为‘三步痴’,据你描述的症状,那位贵人中的应是‘三步痴’的子蛊,那三朵花即代表着三种情绪,爱、恨、嗔,三种情绪饱满,则毒发。”
“该如何解毒?”
“一个字,难。”老郎中将书上的一页撕了下来,道,“此毒要解,需得以毒攻毒,寻到同为‘三步痴’的母蛊,可这母蛊比子蛊更难寻。我这有本老祖宗流传下来的医书,正巧记载了此毒的来历,小娘子,你拿走吧。”
小花嘴唇翁动,像是被一根刺卡住了喉咙,忽然失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