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重锦又从烟盒里叼出一支烟点上。
他知道,现在最好的解决办法是直接坦白。
但这种时候坦白要怎么说呢?
是说“不好意思,我没法儿应你的约,因为我也要与会”;
还是说“抱歉,之前我们之间有误会,我以为你知道了一切,结果没想到你才知道一半”?
好像不管怎么说,感觉都不是那么回事。
而且他们现在这个气氛,也不像是能心平气和讲完这些事的。
当然,花重锦并不觉得按捺不住的会是傅琢祈。他觉得,那个到最后谈不下去的,绝对会是自己。
“我明天要出个远门。”花重锦把熟练地将烟灰弹落进烟灰缸里。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弹烟灰的动作竟显得有些勾人。
“什么时候回?”
“……不确定。”花重锦想,开会那天,两个人肯定会见面。
到时候说不定傅琢祈也终于忍不住,冲着自己生气,自己也可以顺势……
顺势做什么呢?
花重锦垂下眼皮,掩盖住内心深处涌上来的不舍。
“好。”傅琢祈看起来也有很多话想说,最后却只是道,“到了地方,可以跟我联系,报个平安吗?”
“可以。”
“那我先回去了。”傅琢祈终于起身。
花重锦也跟着起身送他:“回见。”
傅琢祈盯着他,迟迟没有离开。
花重锦也没有催,就那样跟他一个站在门内,一个站在门外。
直到花重锦差点忍不住想要问他“今晚要不要留下”,傅琢祈终于动了。
他倾身向前,靠近了花重锦。
花重锦下意识闭上了眼。
吻却意外地只落在了额头。
“晚安。我等你回来。”
等傅琢祈离开,花重锦关上房门,才小声呢喃:“……不要把话说得好像我一定会回来一样。会失望的。”
*
花重锦在飞机上,收到了云婷的实时八卦转播。
[那个傻叉,今天被人爆了好多料!]
[他过去的事都被扒出来了!]
[这人是从外地来瑾城的,曾经有老婆孩子,但是他这几年生意做得不太行,就算计了他老婆,把自己的债务都转移到老婆身上,跟她离婚了!]
[不过那些民间借贷催债可不管你甩不甩,只要跟你有关系,就会一直骚扰。他被烦得不行了,就一个人跑来瑾城投奔亲戚。]
[现在网上都在骂他,自己欠了一屁股债甩给老婆孩子,跑到外地却花大笔钱住星级酒店,真是不要脸啊!]
[听说他那些债主现在都准备来瑾城找他了!]
这也是傅琢祈的手段吗?还真是……文明得可以。
花重锦看着云婷一边转播一边还截图最新的料,嘴角微微扬起。
是了。虽然对着自己的时候,傅琢祈总是说些、做些让人面红耳赤、心跳不已的话跟事,可在商场上,他还是那个光风霁月的傅家当家人。
——他和自己,从始至终,就不是一路人。
他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天之骄子,长在优渥的家庭里,待人接物都表里俱全,就算表达自己的不满,也是如此文明有礼,确实担得起“光风霁月”四个字。
而自己,生于黑暗、长于泥潭,除了那十四年的装模作样,剩下的就是各种简单粗暴的不择手段,违法边缘都可以毫无负担地去试探。
云婷还在继续。
[云婷:我不理解,为什么会有人对着陌生人,能有这么大的恶意呢?]
[云婷:花鹤瑄那群人对你有恶意我还能理解一点,毕竟涉及到家产继承,利益相关。可是这人跟你又不认识,为什么非得造谣你不可呢?]
[云婷:造了谣不算,道个歉还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傅琢祈掘他家祖坟了呢!这么恨!]
花重锦一点儿也不在乎他的恨意从何而起,又为什么要做这样愚蠢的事。
他的人生中见过太多,多到已经习以为常。
对陌生人的恨意,对亲人的恨意,对枕边人的恨意……
汤显祖曾写“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但花重锦觉得,比起情来说,那些恨意才是真不知所起,一往而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