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安然叹口气,转眸看他,无奈说道:“还要瞒着我啊。”
林启一顿,又若无其事地在他腰带上摆弄一下,说道:“胡说,瞒你什么了?”
何安然轻笑:“瞒我什么你不知道?”
林启一瞬间有种已婚汉子被查岗的错觉,心头下意识慌了一下,转瞬又镇定下来,自己又没干坏事,慌什么。
“你可别冤枉我,我这么个规矩守礼的人,你可别想污我清白。”他笑着说道。
“什么啊。”何安然好笑,抬手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我是说,我爹没了的事……你打算瞒我多久。”
听何安然说的果真是这件事,林启顿时绷紧了经,觑着何安然的色,口中说道:“瞎说什么呢,没有的事。”
何安然沉默看他,片刻后说道:“你说没有就没有吧,我只是想告诉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不用每天在家里守着我。那边的事……我如今已经不在意了。”
说完,他出了屋子。
数着月份,再有一个月他就该生了,即便再怎么不显怀,如今也有些吃力了,他一手扶着腰,在院子里缓缓走着。
没走两步,林启跟出来了,在他身后摸摸鼻子,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何安然一笑:“我猜的。”
林启惊讶,转而有些懊恼自己被诈出了实话。
何安然转过身,抓住他的手道:“那日堂兄来时我看见了,本来没当回事,你偏偏拘着我在家待了这么久,就是开门在门口坐会儿都不让,我怎么能不起疑?”
“真聪明。”林启笑着夸赞一句,只是看着他的眼带着担忧。
“我说的是真的,”何安然手指抚过他眉心,“以前的事,我现在想起来影影绰绰的,好像已经很久远了。我那个爹……”
何安然顿了顿,说道:“以前在家时也没同我说过几句话,他死了,我也没什么好伤怀的。”
因思索往事,他眉眼间带了几分冷淡、孤寂,林启连忙说道:“好好,不伤怀就好,你如今有我了,过段日子生了孩子,还有孩子陪着,你与那家子再没什么瓜葛了。”
何安然长出一口气,点点头,又笑着调侃他:“这下你想动弹了没,还能不能上山挖笋了?”
“能,能!”林启连连点头。只要他开开心心的,这么点儿小事有什么不能的。
何安然看他殷勤地回答,微微扬起嘴角。看向何家的方向时,眼平静无波。
原本以为一辈子无法摆脱的附骨之疽,在婚后平淡温馨的日子里,终究愈合成了一条轻浅的伤疤,若不是特意提起,他甚至忘了这伤疤的存在。
而与他不同,何家土屋中,形容枯槁的汉子坐在暗处,唯一双淬满恨意的眼亮的分明。
第4章 打杀
屋里没有点灯, 一片漆黑中,何安宁从外头进来,慢慢摸索着上了炕, 钻进冷硬发臭的被子里。
肚子传出两声清脆的叫声,他用手捂着干瘪的胃,口中嘟囔着本家的无情无义。
自他爹去世后, 本家的那些族人就断了接济,不再给他们送米面过来了。方才在厨房翻遍锅碗瓢盆也未找出一粒米,他现在已经饿得两眼冒金星了。
心里又恨又委屈。本家的人实在太狠心了,即便他爹死了,他们兄弟也是何家的子孙,这些人竟然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兄弟挨饿, 还说什么让他们以后自力更生的话。
他撇了下嘴巴, 他们现在都已经自己打水、砍柴了, 又不用他们如何照顾, 只给些米面怎么了?
他越想越愤恨, 用力在炕上锤了两下, 咬牙道:“这些个见钱眼开的小人,见那贱哥儿有了几个臭钱,在他面前都快笑成朵花儿了, 转过头来这么磋磨咱们,必是为了讨那贱人的好!”
“当初怎么就没把他掐死, 让他一个贱哥儿骑在咱们头上。”
何安宁愤愤不平地骂了许久, 只是往日比他骂的更脏的人却一直没有出声,他不满地推了一把:“哎, 你说……”
手推了空, 摊开的床铺中空无一人。
何安宁吃了一惊, 下意识提高声音,喊道:“老大?”
漆黑的屋子里寂静无声,何安宁心里升起恐慌,他眼中带了些惧意,看向屋子深处。
像是一团化不开的黑墨,又像是掩藏着无数邪恶的深渊。
他浑身瞬间警觉起来,后背有些发凉,再出声时,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
“老大?”他说道。
“嗯。”
许久,黑暗中才传来一声应答。
听见熟悉的声音,何安宁提起的心这才放回的肚子。他松了口气,埋怨道:“在那儿吓人干嘛,半天不出声?”
漆黑中传来窸窣的动静,一轻一重的脚步声响起,何安平的身影在黑暗中慢慢显现。
久未清洗的头发如干草般一绺绺披散着,遮住主人的面容,身上的衣服破旧肮脏,整个人身上仿若带着森森死气。
他沉默着从黑暗中走出来,原本放下心的何安宁看了一眼,心脏颤了颤,反应过来后才大喘一口气:“老大,你这也太吓人了。”
好像突然走出来一个恶鬼似的。
何安平闻言,上炕的动作一顿,微抬起眼皮看他。
也不知为何,四周分明昏暗着,何安宁却觉得这双以往总是带着暴戾的眼冰凉一片,正泛着幽光。
他下意识往被子里缩了缩,心道老大如今越来越邪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