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妾……”蕴珊道:“这倒也把臣妾难住了。若说是宗室,长辈们这些年都是跟太后打交道,怕是跟太后更亲近些。平辈们虽然和皇上亲密,却都还没到能在家里做主的年纪。可是除了骨肉至亲……”
“有了。”载淳道:“蕴珊,便放在你娘家。等过几日,我便赏国丈几个庄子,到时候国丈进宫谢恩,我便托付给国丈。”
蕴珊忙推辞道:“大婚时皇上的赏赐中已有数个庄子,已是十分丰厚了。且臣妾今日刚被太后责备,皇上又赏,怕要令太后不悦,有损皇上孝道。”
载淳沉吟一番,说道:“还是你周全,那便将人放在已赏的几个庄子里,过几日我只宣国丈进宫来说话。只是近几日稍委屈你了。我后头必补偿你。”
蕴珊依进他怀里,轻声道:“只要皇上心里念着我,我旁无所求。我只想守着皇上,夫妇恩爱,过安生日子,不要整日提心吊胆的。”这确是她前世曾经的心愿。
“我知道。”载淳揽着她,吻了吻她头发。
两人嘀嘀咕咕商量定了计策,当晚载淳要蕴珊陪他,蕴珊推他去旁人处。
载淳正在新鲜劲儿上,怎么肯?
蕴珊道:“臣妾虽然心里也舍不得,可毕竟是在禁足里,若留了皇上,岂不板上钉钉坐实了没有反省悔改之意?太后那里,必不轻饶。还请皇上顾惜臣妾。”
载淳显然尚无太多反抗太后的觉悟,听她这么说,他便依了,说道:“那我去你姑姑那里坐坐。”
恭送御驾离去,蕴珊立在庭中,无尽怅然。
前世推开他时,她尚未爱他,他不留宿,于她而言是解脱。时移境迁,再这么送他走,她心底无尽苍凉。只能宽慰自己说,现在一时分离,是为了将来的长久。
可难过毕竟是难过。就算想得再明白透彻,难过依旧是难过。
这一世,载淳没有将储秀宫由二进改为四进。或许是因为少了宫外的初遇,他情分没有那么浓,没有那么强烈的要取悦她的欲/望。
但确实拔去兰草,种了许多梅花。只是九月未到花期,还没有开。
在旧寝殿里,她一个人恐怕是睡不着的。蕴珊叫人取了一把躺椅来,放在海棠树下。她盖一张骆驼绒毯,卧在树下,透过茂盛的枝桠,去看天上一轮圆月。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深邃无垠的夜空中只这一盘,皎洁莹亮,光辉灿烂。
我寄秋心与明月,刻骨相思知不知?
因自从重生以来便睡得浅,第二日天刚亮蕴珊便被淡淡晨光照醒,醒来却见载淳坐在一旁。
蕴珊犹睡得头脑朦胧,看见他,仍是先欣喜地笑,定一定,才猛然醒觉,慌忙起身欲行礼,载淳忙按住了,命免礼。蕴珊又问:“现是什么时辰?皇上怎么一早就来了?”朝雾尚未散去,空气还湿漉漉的。天际还是东边一片红里透白,西边犹有一片蓝莹莹的黑。
“当差的下人们也不知道劝着些,在院子里就睡了,不怕夜露寒凉么。”载淳抱起她,回倚梅轩里去,将她放在床上,又将她连同毯子一同抱住,埋头在她肩窝,静静没有说话。
“皇上?”蕴珊不解地问。
“昨晚一直在想你。”他说:“所以天一亮就来了。”
“姑姑——珣嫔……”蕴珊道:“不合皇上意么?”
“她没有不好。”载淳道:“可我还是想你。”
我也想你。
但是蕴珊没有说出口。
她轻轻回抱着他,说道:“皇上,将随行来的,还有我储秀宫今晨当值的人都撵出宫去,别让他们散了消息,然后皇上趁没多少人察觉,快回景仁宫罢。”
“你就那么怕太后厌你——你就不怕我厌你么?还是你只顾娘家的人,不顾我?”载淳松开她。
却恰好看见了她双眼含着的泪光。
见此,再多的话,他便也说不出口了。
“你也想我,是不是?”他试探着问。
“臣妾为何睡在庭中……”蕴珊道:“因为独自睡在倚梅轩,臣妾睡不着。在庭中,至少有那棵海棠树作伴,还看得见皇上特意命人种的梅花。”
载淳听她情真意切,动容道:“既然你心中有我,你也想我,何必说那些生分的话,又把我往外推?”
“皇上责备臣妾,说臣妾怕讨太后厌,”蕴珊道:“可皇上细想,昨日太后要将臣妾禁足,臣妾便只能禁足,再没二话。皇上亲政之前,臣妾的生杀予夺,说到底还在太后手中。皇上又疑臣妾请皇上回景仁宫是专顾娘家人,可皇上再细想,我是珣嫔的亲侄女,从小儿一起长大,珣嫔若知道皇上在全宫上下面前舍了她来寻我,她在宫里还怎么抬头做人?她心里有多难过?她会有多恨我?皇上当初选她入宫,原本是出于爱我,如今平白为我树敌,又是为何呢?”
被她一条条掰扯清楚,载淳也后悔莽撞冲动,忙道:“对不起。是我一时只顾自己,实在想你,就来了,没想那么多……还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我现在就照办,决不让消息走漏。珣嫔那里,我也好生安抚她,就说去读书了,回去陪她用早膳。”
载淳匆匆处置,又赶回景仁宫。
可消息还是走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