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泓蹙眉,“密诏?陛下到底要你来做什么?”
宋逸沉默着,驱马往城内走去,“陛下密旨不可为人知,殿下别再问了?,记得我?的话,一定不要进城。”
言罢,飞驰入城。
萧泓看着他决然而的背影,心中微沉。
*
天子诏书来的那一日,刚好是除夕夜,秦州下了?一场大雪,庭院白?茫茫的一片。
薛太尉坐在?廊下,正在和何参军一起下棋,一旁的小土炉上,水壶滋滋冒着热气。
宋逸宣旨后,薛太尉接了?旨,却并不点头奉诏。
宋逸看着那盘棋局,道:“还有一道密旨。”
薛太尉抬眸看着他,似乎对这一切并不惊讶。
宋逸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包裹,将一块当归,一壶鸩酒摆在?案上,“陛下算好了?时间,下官抵达秦州时,当是除夕,所以又命下官带了贺岁酒赐给明公。”
说完,才将天子手谕交给了薛太尉。
薛太尉拿着手谕,并没有急着打开看,而是不解地拿起那块当归打量着,“当归?”
宋逸道:“陛下要下官转告明公,先前齐王殿下侍妾吴氏顺利产下一子,皇室后继有人,可惜吴氏却难产血崩了。”
薛太尉眼一动,愕然抬头看着面色无波的宋逸,脑中嗡嗡一片。
产子,血崩,当归。
一连串暗示连在?一起,他瞬间便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心乱如麻,他即便?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拿薛皇后去刺激他们姐弟啊,那是他的妹妹啊!
可裴雍是他的人,他做的,都会算到自己头上。
薛太尉立刻打开手谕,看到?纸上的十六字后,目光微滞。
奉诏则当归,抗旨则饮酒。
两道诏书,他只能选择一个。
薛太尉呆呆看着那道手谕,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他一直视如孩童的天子,如今已经是一位杀伐果断的君主了?,他明明将要赴死,心底却有着莫名的欣慰。
他想起了?他的妹妹,如果她在?天有灵,是否也看到天子的成长呢?
“ 明公?”何参军忐忑发?问,“陛下有何指示?”
薛太尉面色如常,没有回答,他把手谕又重新封了起来,放在?了?棋桌下面,继续跟何参军下棋。
“同我把这盘棋下完吧。”
何参军心中惴惴不安,落子时,手指犹在?颤抖。
宋逸在?一旁,静静等候薛太尉的选择。
薛太尉情?自若,前几日,秦州来了?一位故人,他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了?,没想到他还活得这么好。
故人与他共论《道德经》,生而不有,为而不恃,功成?而弗居,夫唯弗居,是以不去。
劝他退去。
薛太尉一手落子,另一只手紧紧捏着那块当归,手背上青筋隐隐颤抖。
当归,当归,胡不归?
可他的归路在何处呢?
他想起妹妹初为太子妃那一年,他与曾经的先帝,年轻的太子,彼时年少,意气风发?,相约一起匡济天下。
刚步入仕途那些年,他年少热血,满怀壮志,力求改去朝堂的所有沉疴陋习,几年经营,终掌大舵。
可在这朝堂权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浸染下,不知何时,他越来越迷茫,越来越沉沦。
掌舵的手,开始玩弄起他曾经最不屑于的阴谋权术。
面目全非,令人憎恶。
他以为他拥有了权力,就可以保护他的妹妹,就可以实?现他们的理想,殊不知他的权欲,却亲手将妹妹送入了深渊。
是他,害死了薛皇后。
随着他的官位越来越高,朝野关于薛皇后的非议之声也越来越多。
他想起萧昱刚出生那一年,朝野上下都在指责薛皇后狐媚专宠,诽谤薛氏准备暗害天子,扶持幼子登基,由薛皇后临朝称制,薛太尉总领朝政。
而如今的皇后,也在?承担着如当年薛皇后一般的压力。
而他,却成?了?他曾经最憎恶的那一类人,他像当年那些非议攻击薛皇后的人一般,也做尽手段攻击着现在?的皇后。
薛太尉眨了?眨眼,视线微微模糊,天子想杀他,是应该的,因为当年先帝,也是这样维护薛皇后的。
宿命流转,他们父子会选择一样的路,而他却再也没有归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