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云卿心底五味杂陈,她告诉她,“能做自己,才是最好的。”
又闲聊几句后,魏云卿告辞。
杨氏也下榻道:“我也该走了,今儿个一早让胤哥儿到西山给刘婶子家送了些黄酒和羊,这会儿他也该回来了,我得回去看看。”
钟灵毓便吩咐采珠送人,道:“那大嫂就跟客儿一道回吧,我这身子不便,就不送了。”
杨氏笑道:“你好好歇着。”
方挽起魏云卿的手,离去了。
*
建安宫。
昼漏尽,悬乐罢,百官乃归。
宫宴一结束,宋瑾就独自驱马先一步回家。
骏马一路飞驰,将建安宫的夜色远远抛在身后。
式乾殿。
天子褪去晚宴的宫装,换了件素色织锦寝袍,卸下冠冕,只用一根简洁的白玉簪将如墨的鬓发简单簪起。
“今日祭天,陛下累坏了吧?”中常侍梁时笑问道。
萧昱不作声,转至书案前,斜倚座上,骨节分明的白净手指随意翻着案上那堆积如山的奏折。
殿中光线昏暗,案上燃着一支小烛,天子的全身隐于暗中,只有那俊秀标志的五官,被烛光笼上一层暖色光芒。
他打开一封奏折,凑近烛火细细看着,送来给他过目的奏折,里边都夹了宋太师定下的决策,他看过后——
甚至不需看过,只需用朱笔画诺就可以了。
政由宋氏,祭则寡人。
这样一个轻松省力的皇帝,哪里会累呢?
“长公主那边有消息吗?”萧昱边翻着奏折,边问。
前几年,天子长姐平原长公主的驸马霍肃,平定西凉,立了大功,连番升迁后,外放了并州牧。
如今,公主是随驸马于并州上任。
梁时摇摇头,“公主原说赶在冬至祭天时回朝,可临时又被什么事绊住了脚步,到底没赶上,这下怕是要到年底才能回京了。”
“年底——”
萧昱合上奏折,“可马上就要向魏氏纳采了。”
“即便公主回京,这已定的皇后,也没有反悔的余地啊。”梁时研墨,笑言。
“你怎知朕要反悔?”萧昱眼中寒光一闪,他看着梁时,眼无波,语调平静,一字一句道——
“准皇后奕世名德,天下贵种,朕岂有不喜之理?”
“奴婢失言!”
梁时手上的墨锭一滑,吓得扑通跪倒,寒意从脚底直直往上冒,殿中地龙烧的暖,可冷汗还是顷刻间将他身上湿透。
妄自揣测天子心意,是内侍大忌。
他自幼跟在萧昱身边侍候,最是了解帝王脾性,他本不该犯此低级的错误。
天子的心意,他不该揣摩,即便揣摩到了,也不能说。
梁时的头深深伏在地上,惶恐请罪,“奴婢知罪,准皇后华族贵胄,才徳兼美,作配陛下,乃是天作之合。”
萧昱收回视线,拿起朱笔,蘸墨,面无表情的在奏折上画着诺。
*
宋瑾到家时,头发上还带着碎雪渣,可见路赶得很急,不知碰到多少枝梢。
屋里,钟灵毓正在榻上吃着酸枣糕,听到门口的动静,连忙把嘴里的酸枣糕吞了下去,又把未吃完的塞到了榻上的小方桌底下,小心翼翼藏好。
宋瑾进屋,边解披风拂去这一路的寒气,边对她道:“别藏了,脸上粘的糕屑都看到了,多大人了,还贪嘴,也不怕积食了。”
钟灵毓脸一垮,没好气地擦了擦嘴角的碎屑。
宋瑾走到榻前,一躬身把人横抱而起,大步往床榻走去,把她轻轻放到床上后,抚着她的脸,仔细观察道:“还疼吗?”
“没事。”钟灵毓摇摇头。
宋瑾搂着她,手抚着她的腹部,嗔怪道:“你说你还挺着肚子,出这头做什么?大姐跟姨娘争执,就让她俩打去呗,倒让自己白挨一这巴掌。”
“说的轻巧。”钟灵毓反驳道:“姨娘是你生母,我人在那儿,能眼看着她挨大姐的打?再说客儿马上要入主中宫,我能让大姐在此时落个殴打庶母的罪名吗?”
宋瑾哑口无言。
魏国以孝治天下,卑幼不可殴亲尊长,妻之子女殴打庶母,罪等弟妹殴打兄姊,当受杖九十。【注2】
魏云卿入宫在即,宋朝来若是落得这么个罪名,丢人,也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