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快忘了还有这回事。飞坦眯眼,从山顶俯瞰破烂的棚屋,衣衫褴褛的居民。
当年,不被合法认可的流星街居民受种种黑帮势力的压迫,被当成货物掠夺、贩卖。
表面上流星街终向黑暗势力投降与妥协,换来黑帮的庇护与补给,借由本地的特有优势——不存在于世的身份,为罪犯提供躲避警方追踪的藏匿地,也为黑帮提供无来处可寻、无名无姓的打手。
殊不知,是蜘蛛编织的网,将地盘划给滋养邪恶的天堂,引狼入室。
飞坦的肩膀又耸了耸。“管他呢。反正萨拉的凶手都找到了、杀死了。”
蓦然被松开的酒瓶叮哐滚到垃圾堆底,侠客嘲讽地勾起嘴角,低低嗯了一声,“还记得我们最初所做这一切的目的吗?”
“复仇。”语气坚定不移。
“嗯……大概吧。”侠客对酒意犹未尽,吆喝着让乌再丢一瓶过来,她翻翻包,说已经喝完啦,他只好作罢,将下巴抵在膝盖上,表情略显茫然:“那仇已报,现在该干嘛呢。”
沉默。是啊,仇已报,可怒火并未消退,反倒少了宣泄的渠道。飞坦冷声说:“不是很好?爱干嘛干嘛。”
“可我好像不知道做什么。”侠客微微侧头,望着他,渴望解惑。“你呢?打游戏、杀人、陪、跟着芬克斯逛荡、放荡、热衷参与任务,除此之外呢?”
“列了这么多还嫌不够?你不外加还有一堆团长的事情要忙。”
“也是。”
飞坦抱着双臂伫立。侠客抱着双膝呆坐。他们所在之处四面皆是焚烧垃圾的乌黑浓烟,冉冉升起。
两个人默默注视像只苍蝇嗡嗡转,忙忙碌碌的乌。她总用许多琐事可做,无聊这个词对她来说一定很陌生,哪怕她所做的许多事情在飞坦和侠客看来挺无聊,但她总是充满干劲。反倒是他们,看似逍遥自在,生活却从骨子里渗出索然无味。
侠客由衷感叹:“真是羡慕小家伙旺盛的精力,这么聒噪。”
“跟她一样吵的人没资格说她。”
论飞坦搞不懂的人,应该再加一人:他本人。为什么寡言的他总会被吵闹的人吸引,如芬克斯和乌,如今勉强加上侠客吧,也许是觉得他们烦。还有灿烂的笑容,如小库的、萨拉萨的、乌的,也许是觉得他们刺眼,相比之下侠客的就还好,因为时常是虚假的。
过度受街坊邻里的欢迎,人人都想跟她说上两句,或让她帮忙维修东西。孩子们毫不客气,互相推搡,偶尔也有胆大的会向飞坦打招呼,再怎么说他也跟着乌在第十区住了个把月,气场又那么强大,谁人不知这位阎王爷?他自是从不回应,唯有乌看来时,他会半眯起眼,迎上她视线,向上扯扯面罩。
侠客碧绿的眼珠骨碌碌来回左瞄右瞥,贱兮兮的。飞坦没好气地凶他看屁啊。
“嘿嘿。我以为你是那种会把喜欢的东西抢到手,抓紧不放,扼死在手中也无所谓的人。但是嘛,原来你是把对方捧在手心里的纯情小男生——哎哟哟,救命啊小乌!”他吊着嗓子嚷的时候飞坦尚未出手揍他,只好狐疑地放下准备好防卫的双手。
眼眸低垂,飞坦仅是机械地反复张开和握紧空空如也的拳头。
侠客见状没有再骚扰他,把目光投向乌。
太阳当头照,有那么一刻和一个角度,显得万物都失去影子,猛烈的阳光打在身上,驱走寒意。流星街外围缺乏树木和落叶,很难感知十一月的秋意,满街飞舞的只有薄薄的塑料碎片,各式各样的包装纸。如果是白色的苯乙烯塑料泡沫,乍一看还以为是雪花。
侠客拿胳膊肘戳飞坦。“你观测的目标又动身了,我们跟上吗?”
飞坦不惊讶自己的行为被看穿,但稍感不自在,恐怕观察笔记上的内容也会被识破,尽管他现在无法回想起来在脑海里涂涂写写记下了什么,谁叫观察对象跟患有多动症似的永不停歇,笔记超纲了。
乌很忙。一会要和人类沟通,一会又凑到野生动物们跟前,说着一些旁人无法理解的语言,胡乱摆动四肢。
她帮鬣狗缠好腿部绷带,擦擦额头上的汗,问身边的孩子:“对了,怎么不见馒头那小子?我特意给他带了好多零食。喏,给你。”
左半身肌肉萎缩的女孩开心剥开棒棒糖,先把包装纸上的甜味嚼干净,才嗦着糖说:“死了。”
“他还在玩这种恶作剧啊。”乌顺手为别人递过来的破损羽绒服施展回溯术。
女孩把糖用力啃下来,拿塑料棍指向急救诊所。“他的尸体可能还没被拖走。”
羽绒服在乌手中突然消失,那位居民难以置信地揉揉眼睛,抱怨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衣服怎么就这么没了。
“怎么就这么,没了。”乌重复。
飞坦没看到预想中的泪珠,往常该哭哭啼啼了。
背脊比往日的挺拔,步伐稳重,没了平时的雀跃,乌缓缓走向街边小诊所,掀起布帘。目光灼灼,嘴唇轻抿,她抚摸小男孩蜡黄干瘪的脸颊,扫视四周,柔声问医护人员:“斯卡夫医生,有什么能帮你的?”
“小乌来了啊?刚好,快。”室内一位戴着手套的人来不及打招呼就指挥她做这做那,表现得很熟络。
她点点头,很快进入护理的角色。
飞坦靠在诊所外,依稀记得她曾提及的丰富人生履历——一直帮别人打下手,做饭、考古、急救、追捕逃犯、保护动物等等。像游戏角色一关一关地闯过、升级,她每种经验都不曾浪费,全部派上用场。
侠客站到他身旁,问:“你跟她在一起那么久,在她忙碌时你只是愣愣游离在外吗?”
好像差不多,那时看的没有现在仔细。飞坦没回答,侠客却听懂了沉默。
“你现在就跟个观察珍兽的猎人似的。”侠客卷起毛衣的袖口,在撩起帘子走入诊所前,他冲飞坦挤挤眼,“那你继续看着,我去刷好感度了。”
瞬间多了两个帮手,医生终于能喘口气。
飞坦无意参与,又不知能干嘛。他像个门卫,站在原地看求医的人进屋又出来,有人托着角度诡异悬挂着的手臂,有人头破血流被抬进去,这些外部创伤严重的并不多,更多是淘垃圾导致伤口感染或吃坏了捂着肚子的人。还有暴瘦到皮包骨的,看样子是饿的,急病乱投医。行囊空了,乌能给他们的只剩填不饱肚子的糖果。
清洁队来移除馒头的尸首时,乌斜依在门口眺望,目光似在看向很远的地方。
最新一位来访者不是患者。
身穿黑色长袍、面戴防毒口罩的人向飞坦微微倾身鞠躬,装模作样,刻意将音色压得低沉:“许久不见,近来可好,二号?”
“你还没资格这么叫我。”锐利的金眸盯着来者。
直白的话语和不收敛的目光令对方略微尴尬地清了清喉咙,挤出一丝笑意道:“是。是长老想见你们的新成员,请随我来。”他转身离去,见飞坦没有跟随的意思,又咳了咳。
“肺痨里边就医。”门卫飞坦善解人意地掀开塑料帘。
来者的表情被防毒面罩遮住,想来不会好看,不过他没再纠结,踏进诊所。
乌皱着脸在为一个男生清理接近腐烂的伤口。“怎么这么晚才来治疗?”
男生满不在乎地说:“一般撒点土就好了,这次整个胳膊动不了了,没办法。”
“撒土只会更容易感染啦……你没来听过阿凯开设的卫生讲座吗?”
“那是啥?我刚搬来第十区。”
“那欢迎你啊,你去街上问问阿凯的课堂就知道了。大家会分享些求生窍门,还有——”
“冒昧打断。”蒙面男子上前一步。“请问是十号,女巫小姐吗?”
乌诧异地抬头,貌似没准备会被这般称呼。“是啊是啊。”
“很荣幸见到您,长老有请,请随我来。”毕恭毕敬地鞠躬。
“流星街的老大想见我?!”乌惊叹后,再次专注地为男生清理伤口。“好的,稍等,我忙完马上来。”
“呃。”又遭到拒绝,吃瘪的信使不耐烦地抖腿。
乌抽空朝器具努努嘴巴,“不然你搭把手?说不定能快点。”
侠客上道地把针线递过去,笑道:“有请。”
叁番四次遭受嘲弄,乌的漫不经意比飞坦与侠客的刻意为之杀伤力更大,那人克制地没抬手打翻侠客的手,不过还是冷哼一声,极为小声地嘟囔:“给脸不要脸,流星街养的狗得意什么。”
飞坦表情波澜不惊,掏出小刀磋磨指甲,眯眼细细打量他:“你确定要把脸给我?“
那人按住防毒面罩,吓得连连退后。“啊——!”
侠客收回不小心插进对方手掌里的针,讪讪说:“哎呀,不好意思,我手抖了一下。你就当被狗抓了一道子吧。真幸运,你刚好在医院!医生,快来帮帮他。”
医生丢过一张皱巴巴的创口贴,嘟囔:“只要您跟那尊门不捣乱,患者可能会减少几个。”他转身推了推乌后背说:“拜托你快带着瘟们走吧,剩下的我自己能应付。”
乌无奈点点头,起身。
飞坦望着远去的背影,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观察目标终有一天也会变得像小库一样遥不可及。
侠客掸掸手上的枯血。“又发什么呆呢,快跟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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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天同庆!FJ老贼要更新了!比比看是本文先完结还是幻影旅团先被FJ写死吧……(自旅团回忆篇出了,网上清一色预言旅团要被西索和酷拉皮卡联手弄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