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州五虎?”萧琅喃喃念了一句,目光在那五人周身打量了一番,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既是江湖豪杰投效,那便该去建立一番功业,何故在此谄媚我这不成器的兄弟!”
定州五虎闻言只得低头不语,自是不敢去触麓王世子的霉头。
“还有你!”终于,萧琅回归正题朝着萧玠一声大喝:“十年前的丑事我已全然知晓,你欺凌百姓,仗势逼婚,简直……简直罪不可赦,我……我打死你个不争气的败类……”萧琅说得激动,竟当真朝着萧玠踹了一脚,萧玠猝不及防,一脚下去在地上滚了好几步,抬眼看着萧琅仍不罢休,赶紧朝着身后的马车喊道:“殿下……殿下救命,我哥他要杀我!”
“哼,打死活该!”然而车厢里却是传来一道冷漠的女人言语:“世子,你且好好教训他这个泼才!”
“世子息怒,世子,您饶了官人吧!”然而让众人大跌眼镜的是,第一个向萧琅求饶的却是那刚才才被萧玠欺辱的妾室,吕倾墨此刻跪伏在地,直露出一副楚楚可怜的表情,刹那间便让萧琅的气势软了半截。
“你……你为他求情?”
“世子,无论如何,他都已是倾墨的夫君,而且往事已矣,您就放过他把!”
“姐,你怎么帮他说话?”一旁的吕松此刻已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将姐姐扶起,然而这时吕倾墨却是先朝着他转过头来,目光中竟是透出一股决绝之意:“小六,你走吧!”
“愚昧!”见吕倾墨有此一说,萧琅心中顿时生出几分怒意,他原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这被弟弟强抢来的妇人放归给吕松,可没想到这女人竟是如此陷于礼法,既是如此,他也不好再劝,当即朝着地上的萧玠斥道:“你命好,有人帮你求情,你且回去在祠堂里跪着,我回来再教训你。”
萧玠闻声也不敢多言,直在家仆的引领下起身退走,吕倾墨随即也款款起身,先是朝着萧琅行了一礼,随即又扭头朝吕松望了一眼,终是狠下心来随着萧玠远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姐……”吕松瞧着姐姐远走的背影,一时间只觉如鲠在喉,本该高亢的呼喊到了嘴边却也只落得个低声呢喃,整个人变得有些落寞凄凉。
“吕兄,”终于,萧琅朝着吕松走了过来:“今日再见,我是要为你引荐一位大人的。”
吕松看了眼萧琅,又瞧了瞧不远处的车驾,深吸了口气稍作调整,这才向着车驾行了一礼:“吕松拜见公主!”
“哼,没想到你小子居然还认得本宫!”车帘掀开,却探出一位精致打扮过的宫装女子,虽是比不上姐姐那般美貌,可毕竟衣着艳丽,先是在车前的萧琅与吕松脸上扫了一圈,这才从马车下来,望着吕松言道:“萧琅一路说你如今武功好,又聪明,重情义,可是真的?”
吕松闻言自是一阵无语,长公主萧沁十年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彼时便觉此女傲气有余聪颖不足,在萧玠与吕家的纠葛里多少有些弄巧成拙,如今再见,才第一句便将吕松说得哑口无言,一时间只得顺着话语言道:“世子过誉了,吕松一介凡俗而已。”
“吕兄莫要自谦,”萧琅却是及时靠近解围:“吕兄,我也是昨日才进京的,令尊之事未能帮忙实属遗憾,今日又撞见我这不孝兄弟如此妄为,这也才明白吕兄儿时经历,于此,我麓王府着实对不起你。”
“世子何必如此,她姐姐适才举动你也瞧见了,想来在王府的日子过得不差的。”然而吕松还未开口,公主萧沁却是率先打断:“吕松,这些年你去了哪里,世子让我重用于你,但我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用的,你与我好好说说,若是合适,我赏你个大官当当。”
吕松虽是有感于这公主的言语鲁莽,但终究也不是愚钝之辈,稍加思索便回道:“公主好意吕松心领了,吕松如今不过一山村野夫,本就无意朝堂,倒也不必让公主挂怀。”
“你不想当官?”萧沁稍稍有些惊讶,出身尊贵的她显然还从未遇到过吕松这样的人。
“公主!”说到此处,萧琅已然知道再不好让他二人多说什么,赶忙打断了公主的疑惑问讯,匆忙解释道:“吕松出仕一事我还未曾对他提起,这样,您既然已经瞧见了他的人,那今日也不虚此行,您先回宫,待我与他交代完后再与您解释。”说着目光朝着萧沁身后的内官眨了一眼,一位年长的太监立时会意,缓缓上前在萧沁耳边言语了几句,萧沁立时脸色大变:“这……”
萧沁稍一犹豫,很快便朝着萧琅言道:“既是父皇唤我,那你们聊吧。”随即便随着一众宫人转身离去,临走时难免朝着吕松打量了一眼,倒也有些欲言又止的犹豫。
“世子这是何意?”待得公主远去,吕松自是直言不讳:“莫非是以为在我面前做戏一场便能让我感动流涕,效忠追随?”
萧琅闻言却是微微一叹,随即便朝着吕松叹了口气:“吕兄,家弟之事确实对你不住,无论你如何怨怼我都能理解,只是他毕竟是我胞弟,自小被父王送入京中,名为求学,实为质子,他无人管束,养成了如今的纨绔性子,实在是令人唏嘘。”
“哼,”吕松冷哼一声,显然对他这般说辞不屑一顾。
“罢了,此事是我麓王府的过错,萧琅也不推脱,但今日前来,却是有些事情要说与吕兄听。”
“吕府遭此劫难,这背后因由极为复杂,我这一日多方打听也未能查出个结果,但有一事,我却要告知吕兄。”
“嗯?”吕松闻言这才转过身来,事关吕家,他自然不会不管。
“吕家一案最终落下的判决里,吕家女眷是要充入教坊司的,可昨夜我托人打听,近日来教坊司并未收到犯官家眷。”
“她们在哪?”吕松听到此处立时会意,若是吕家女眷有何变故,顺藤摸瓜自是很容易查出幕后黑手。
“实不相瞒,”萧琅说到此处,目光却是先朝着四周扫了几眼,待确定四下无人后才道:“京中形势诡谲,麓王府为求自保,在京中难免留下几位暗子,昨日有人报我,宁王府里前些日子收了一批女使,听说便是从刑部大牢里提出来的。”
“宁王!”吕松赫然一惊,脑海里不由得浮现起当日在广云楼与宁王的几番言语,那日他与宁王先是因云些一事有了嫌隙,随即饮酒时宁王向自己要了身边的琴无缺,再然后自己说起吕家,他又提到了齐王……
想到此处,吕松只觉脑中“嗡”的一声颤动,整个人手脚冰凉的愣在原地,而后便又露出一副沮丧表情:“都怪我,都怪我……”
“吕兄?”萧琅见状自是有些不解。
吕松这才喃喃念道:“我早该想到的,他恶名远扬,又哪里会和我相谈甚欢,那日种种言语,分明是将矛头推给齐王,我,我好糊涂!”
萧琅闻言自也猜到了几分,随即继续言道:“宁王辖燕北之地,在朝中更是手眼通天,你要想查他,绝非易事。”
“那又如何?”吕松毫不客气的驳斥道:“他在明我在暗,终有一日,我定能查出真相,还我父兄一个公道。”
“你如何还?”萧琅这回却是不再低声:“且不说燕北之地兵精粮足,便是他身侧便有能人无数,你武功是不错,可你别忘了,吕家之事缘由却是与摩尼教有关,若他们当真有所勾结,你独自一人又要如何应对!”
吕松闻言一阵沉默,他并非不知好歹,萧琅所言却已将当下局势说得详尽,他也只得选择妥协:“这便是你要我加入公主一方的理由!”
“的确!”萧琅也不避讳:“当今能与宁王抗衡者,仅有公主、齐王两方,齐王残暴,其凶名不逊宁王,而公主这边虽是资质欠缺,但至少心怀大志,且……性情纯真,若能辅佐得当,未必不能成事。”
“有麓王府相助,她与宁、齐二王却有一番抗衡。”
“但此只为其一,”然而萧琅还有缘由:“前些日子接到消息,鲜卑慕容先亲率大军二十万兵临冀州,镇北侯易老将军已上书圣上,寻求朝廷发兵支援!”
吕松面露惊讶之色:“镇北侯戍边多年,若他上书求援,局势只怕比想象中的还要艰难……”
然则萧琅却是摇头道:“然则朝中众臣对此事却是另有看法。”
“冀州临近燕北,按理说该由燕北出兵,然而宁王如今本就势大,若是一个不甚,这戍边大军枪头一转便可成南下之势,故而兵部在此事上绝不会松口。”
“兵部隶属齐王?”
“不错,”萧琅点头应道:“如此一来,宁、齐两派必回争论不休,而冀州形势又刻不容缓……”
“公主这边……”
“咱们这位昭月公主虽不如宁、齐二王位高权重,但却是当今天子唯一血脉,自儿时起便将当年的烟波楼主视为楷模,虽是资质一般,但朝中也有一批护之臣。”
“譬如你们麓王府?”吕松此刻自然也已看出麓王府的立场,麓王府手握重兵,虽不及宁、齐二王地位尊崇,但他二人无论谁得了势都不会容他,选择根基尚浅的公主自然也是情理之中。
“实不相瞒,此事,也是天子授意。”然则萧琅却是语出惊人:“天子眼见宁、齐二王势大,已密诏我父王辅佐昭月公主见机行事。”
“哼,”吕松默默消化着当今局势,心中却对那位才刚刚斩杀自己父兄的天子并无好感,于萧琅口中所说的皇储争端更是无甚兴趣:“此事,与我何干?”
“吕兄!”然而萧琅脸上此刻却是多了几分肃穆之色:“你是有大志之人,此刻国运危急,你难道能眼看着二王争斗,致我南明再陷当年鬼方之乱吗?”
“再者,此番北上,你若能建功立业,他日便能助公主震慑朝堂,届时与宁王对垒,你才有报仇的机会!”
“最后,此次公主一派推选的人选并非旁人,而是她身边那位‘红衣将军’!”
“盛红衣?”吕松对这名字并不陌生,此女出身不高,早年嫁入一位将军府中为妾,而后其夫战死沙场,落得个孀居身份,可任谁也没想到这寡妇一心为夫报仇,竟是远赴边境亲自杀敌,几年下来屡立功,进而闯下了“红衣将军”的名头,而公主对这位女中豪杰自是万分仰慕,当即便将她迎入宫中行了拜师之礼,因而这盛红衣也自然成了公主一党。
“不错,‘红衣将’虽屡立功,但在军中威望自无法与宁、齐两王势力相论,阻力自不会太大,而我意由你以幕僚身份随军出征,冀州安危,便系于吕兄肩上了。”
吕松微微沉吟,冀北之行凶险,但萧琅却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将眼下局势一一分说与他,即便是心中再有郁结,此刻也再无拒绝理由,当下微微拱手:“世子为吕松谋划如此详尽,吕松若再推辞便是是非不分了,只不过在下终究只是一介武夫,怕是于冀北战阵之中并无太多助力,辜负了世子与公主的……”
“吕兄不用自谦,”然而吕松话音未落便被萧琅打断:“吕兄品行才干,平山县里我已见过,此番北上,正该是你建功立业之时!”
“如此,多谢!”
*** *** ***
话分两头,与吕松在城郊的一番际遇不同,与他一道进京的琴无缺此刻却是换了一套俊秀书生的打扮,大摇大摆的向着广云楼走了进去。
“诶诶,公子,这会儿小店还未开门呢,您要不晚点再来?”
此刻才刚过辰时,夜夜笙歌的广云楼自然是门前稀疏,难得有位看门的龟公上前搭理,也不过是以为她走错了门路。
“快去,把云些姑娘叫出来,我有事找她!”
“这……”那龟公不由得朝她多看了几眼,一时间也瞧不出琴无缺的深浅,当下只好赶紧朝里屋走去,过不多时便走出一位穿金戴银满身脂粉的老鸨子,才一见人便谄笑道:“哟,瞧我这不记事的猪脑子,却不知是哪位公子驾到,要点咱们的云些姑娘。”
琴无缺对她也是懒得搭理,继续言道:“我是谁不用你管,你且去把云些叫来便是。”
“这位……”然而这老鸨却是眼尖,一眼便瞧出琴无缺这一身装扮的真假,当即连口中的“公子”也不叫了,脸上渐渐露出冷笑:“咱这广云楼青天白日可不开门的,你若要寻姑娘也得晚些时候,至于云些,她昨日已许了人家,如今已不是我们广云楼的人了。”
“许了人家?”琴无缺眉头一皱,显然有些不信。
“正是,昨日麓王世子一掷千金,为其身下的一位大人买下了云些,正所谓美女配英雄,那位大人英武不凡,年纪轻轻便随着世子办事,想来也是一位可造之材。”
“她人在哪里?”琴无缺闻言也不再与她聒噪,径直便要朝着后院走去。
“诶诶,这位,广云楼可不是您想撒野就撒野的地方。”老鸨见她浑然不将自己放在眼里,立时变了脸色,而随着这一声冷喝,四下厅中赫然拥出一众护院武夫,各个身强力壮挡在那老鸨身前,倒显得极有派头。
可眼见得这群气势汹汹的护院们靠近,琴无缺那张略显“俊秀”的书生小脸上却并未露出半分惊惶之色,反而是朝着正欲退走的老鸨唤了一声:“诶诶,你别走啊,我解决了他们,你还要带我去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