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送到我房间吧。”莫尹突然道。
已扶起裴清的佣人一呆,齐齐地看向裴明疏。
裴明疏正看着莫尹,目光斜斜的,叫人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裴明疏微微笑了笑,说:“听小尹的。”
莫尹和佣人们一起回了房间,佣人们把裴清放在了床上,裴清似乎没有醉到不省人事的地步,佣人要帮他脱衣服时,被裴清翻身用手臂挡了,喃喃地说了一句“别碰我。”
莫尹道:“帮他把鞋子脱掉就好。”
佣人们照做之后,道:“要我们留在这儿帮忙吗?”
莫尹问:“他喝醉了会发酒疯吗?”
佣人道:“这我们也不知道,我们还没见过两位少爷谁喝醉过呢。”
“没关系,”莫尹扫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裴清,长条条的个子肆无忌惮地伸展着,抬起的手臂挡住了脸,胸膛微微起伏,像是睡着了,“有事我再叫你们吧。”
佣人们出去带上了门。
莫尹推着轮椅靠近床前,伸手用力在裴清的大腿上拍了一巴掌。
裴清没反应。
莫尹劈里啪啦地又连打了好几下,裴清始终都没反应,莫尹觉得自己好像在打一具尸体,也就没意思地收了手,他安静地在床边坐着,心思已不知飞向了哪去,以至于连卧室门被推开都没发现,还是裴明疏走到他身边,出声道“他怎么样?”,莫尹才惊醒地回过了头。
裴明疏今天一直要开线上会议,所以在家里也穿得很正式,他没换衣服,还是一身银灰的西装,房间里刚才佣人只开了壁灯,正是昏昏黄黄的,衬得裴明疏身上的衣着像是剪了一缕月光下来,高洁疏朗。
“死不了。”
莫尹冷淡道。
“你放心,”他语气讥讽道,“我一个残废,就算他醉死了,我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裴明疏不言语,只也静静站在一旁,莫尹推了轮椅去洗手间自己洗了个澡出来,裴明疏人坐到了沙发上,莫尹也不理会,推着轮椅到床边,借助辅助的工具上了床,裴清人躺在被面上压住了一大块地方,莫尹也不理,只管自己睡下。
裴氏两兄弟都在这里,莫尹以为自己会睡不着,可事实是他很快就睡着了,隐隐约约的,似乎还做了个梦,梦里发生了什么,他记不清了,只觉天空蔚蓝,身体轻盈无比,耳边压低着似有人在说话。
“……我陪他的时候,他入睡总是很慢。”
“我真搞不懂,我跟你到底区别在哪里,他为什么就是喜欢你而不喜欢我。”
“你真这样认为吗?”
“你喝醉了,是他主动让佣人把你送回房间的。”
裴清冷冷一笑,因醉而红的脸上淡淡无奈,又有几分罕见的温柔,“打了我十来下。”
裴明疏也笑了,“看来他跟你在一起的时候,还活泼一点。”
兄弟俩很快又陷入到无话可说的境地,好像除了莫尹,他们之间就没有任何可说的了。
“上次你说的,我考虑好了。”
“嗯。”
裴清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人,那些状似相爱的时光历历在目,莫尹说那全都是假的,他认为莫尹说得不对,至少他是真的。
“我同意。”
裴明疏又“嗯”了一声,视线也随之落在裴清身后被子隆起的部分。
“那就好。”裴明疏道。
第二天早上,莫尹醒来时,睁开眼睛先看到了一张英俊儒雅的脸庞,他以为自己没睡醒,心里轻一打突,想他怎么会梦见裴明疏,脸一转,又看到了裴清额发凌乱的睡脸,这下他彻底醒了。
兄弟两人一左一右地压着被子,两个人都是高个子的结实身材,像两块巨石一样,无论莫尹怎么抽拉被子都纹丝不动。
叫莫尹的想法,最好是把两个人从床上踹下去,可那是不可能的,他只有伸手去推,姿态动作都会是一种不大好看、力不从心的孱弱,莫尹不想这样,他只抬头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两边耳廓传来不同频的温热呼吸。
心情意外的平静。
从病床上醒来的那一刻,发觉自己变成了残废之后,莫尹的心里一直都燃着一团火,那团火从里到外地将他烧得身心滚烫,一定要将这种热度散出去才能喘气,燃烧什么,毁灭什么,或许他才能得到真正的安宁。
裴竟友死了,友达也要没了。
他身体里的怒火一下似乎没了出路。
再下去,其实就是迁怒了。
可是迁怒又怎么样呢?难道这世界要一个从天堂掉到地狱的残废有多善良大度的心肠吗?他做不到,他宁愿整个世界都为他的痛苦陪葬!
莫尹心绪起伏,眨眼之间平静的心情荡然无存,他不想哭,也不想喊,只想手执火把,将所有的一切全都付之一炬。
身边裴明疏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低声问道:“醒了?”
莫尹面色泛红,胸膛起伏,呼吸急促。
裴明疏昨晚直接合衣睡下的,银灰色的西服表面全是褶皱,平常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了,他凝视了莫尹一会儿,没有询问就伸手直接穿过莫尹的腰下把人抱了起来。
莫尹不想大吵大闹地反抗,整个人软绵绵地躺在裴明疏的怀抱里,由裴明疏抱去了洗手间。
裴明疏把人放在安装在洗手间墙壁的座位上后,拧了冷水毛巾松松地贴在莫尹脸上。
冰凉的触感叫莫尹缓过了那一阵,等到他呼吸平复下来时,裴明疏也拿开了毛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