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幼的王子在空荡荡的教堂里四处乱逛,无意中推开了地下室的门。
“他害怕极了,跪在地上向我忏悔,告诉我他这绝对是第一次那么干,他还没来得及对那昏迷的孩子做什么,他是后悔了,想来这里放那孩子离开,总之,你明白的,”国王语气森冷道,“一个求饶的人能说的所有话他都说了。”
“然后你就杀了他。”主教道。
国王道:“不,我叫他去认罪,然后接受审判。”
主教道:“这倒很像你的作风。”
国王笑了笑。
“然后呢?”主教道,“他不愿意?你处决了他?”
“他死了,”国王淡淡道,“就这么活生生地被吓死了。”
主教沉默片刻,道:“这可真荒谬。”
“是的,事实就是这么荒谬,”国王道,“比尔……我还是乐意这么叫他,比尔他吸入了过量的迷药,醒来后几乎什么也不记得了,他说的有一句倒是实话,他没碰过比尔,比尔身上一点伤口痕迹都没有,我想他大概是个胆小如鼠的畜牲,你懂吗?有些人既是禽兽,同时又很害怕做些事会遭受什么样的惩罚,”国王冷笑了一声,“他还是个主教呢,虔诚的信徒……”
主教从国王嘲讽又冷淡的叙述中觉察到了什么,国王一次又一次地承认强调是他处决了希伯来,他那么理直气壮,并且曾说过他以此为傲,这样反复的声明对国王这高傲的个性而言其实是很反常的。
“你觉得在这件事上你存在过失么?”主教道。
国王那强烈的语调戛然而止。
这么多年,他始终将这件事深埋心底,整件事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任何细节。
当一个人独自保有一项秘密时,他会不自觉地将这件事去思考无数遍。
尽管他看上去是个面目丑陋脾气古怪的瘸子,但他的内心却一直保持着正直与善良,甚至因为外表的缺陷,对于自己的内在,他是有些苛刻的。
有关希伯来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兰德斯全收集起来了,他所知道的越多就越肯定希伯来当时的每一句求饶自白或许都是真的。
对一个还未犯下真正罪孽的罪人,到底该如何处置?即使到了法庭上,或许希伯来都不会是死罪,那么他算是过当地惩罚了这个人么?他当然可以说希伯来是被自己吓死的,但他那时强烈的恐吓绝不只是叫人去认罪那么简单,他说他会叫他身败名裂,叫所有人都唾弃他……
“我不知道,”国王拉起主教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我不知道。”
“要我说,你的确存在过错。”
主教抽回了自己的手站了起来,睫毛斜斜地顺下,“如果是我,会将他的生殖器割下来放进他的体内,绝不会就那么便宜了他,让他有幸可以自己处决了自己。”
国王微微张开唇,面目中露出迟了十几年的迷茫,“可他或许有可能压根还没有犯罪……”
“你救了比尔,希伯来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这就是我对这件事的审判。”
国王坐在长椅上静静地仰望主教。
主教的侧脸在阳光的修饰下像油画一样美妙,他那高贵又冷漠的气质如同真正的明,“奥斯顿大陆未来教皇的审判,即使是皇帝,也要跪下接受。”
第0章
克莱的领主最终还是知道了国王的到来,赶到修道院迎接了国王,国王没有责怪他把这片封地搞得如此穷困,只是友善地告诉他奥斯有许多不受管制的绵羊,如果有人愿意睡在羊圈里,那一定能大大提高奥斯羊毛的产量。
克莱的领主吓得脸色煞白,国王按在他肩膀上的手十分用力,几乎快要将他的肩膀捏碎了,他战战兢兢地表示其实克莱的状况会很快得到改善。
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交给领主一个特殊的任务,他希望领主能帮新任的尤金主教找回亲生父母。
这个问题领主马上就解决了。
修女们曾认真地寻找过有关主教父母的消息,领主被她们日夜不停地温和纠缠着,实在没办法,当年就派人帮助修女们去试图寻找这漂亮孩子到底是由谁遗弃的。
很遗憾,没有找到。
“主教应当是上帝的孩子,”领主小心翼翼道,“我想这是很有可能的。”
国王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你的猜想合理极了,充分体现了你管理这片土地的智慧。”
领主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将自己缩成了个发抖的胖绵羊。
对于自己的身世,主教已经全然接受,至少在这个世界里接受了。
比尔和巴奈特父子团聚,两个都是好人,所以很快就亲近起来,丢失的父子亲情迅速在两人之间加热,自从回过后,比尔也哭了好几回,巴奈特彻底对国王臣服了,他并不为此感到羞耻,为了家人作出何种选择,都不算是懦夫,他愿意回王都接受一切审判。
倒是主教在暗地里冷笑了几回。
很好,他看中的人对国王这么快就献出了忠诚,真不愧是主角光环照耀大地。
国王发觉主教对他的态度变得冷淡了,尽管他答应了和他一起巡视封地,但是很少跟他说话交流。
因为主教的眼盲,克莱的领主献上了马车,主教和阿尔坐在马车里,马车外比尔和巴奈特有说有笑。
起初阿尔的情绪有些低落,后来就好多了,和主教也开始轻松地谈笑,主教寡言少语,不过阿尔一个人就能说得很开心,所以马车里也时不时地传出笑声。
国王握着马缰,感到非常寂寞。
有好几回,国王都找到了机会,譬如停下休息,晚上搭建帐篷,大家一起用餐时等等,机会总是有的,国王想跟主教说说话,抓住一个由头然后两个人再离开大部队,单独的、亲密的说些话,这是国王的计划,但很遗憾,计划从一开始就失败了,主教有意地回避他,每当国王开口,主教就闭上眼睛——作为一个盲人,闭上眼睛显然是种带有明确意味的拒绝。
国王脸色僵硬地也闭上了嘴,视线若有似无地在主教脸上逡巡,试图揣测主教此刻的心思。
是因为比尔和巴奈特的相认,让主教感到自我伤感?还是主教察觉到自己的变化有些难以适应的别扭?
也许他该给主教一点时间。
主教在希伯来一事上所令国王感到的宽慰已胜过无数爱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