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明疏穿着一件浅棕色的条纹衬衣,袖子捋上去一截,正坐在座位上一手拿着一叠纸,另一手,手指间夹了支点燃的烟,裴清推门进来后,裴明疏抬了抬眼皮,时间太晚,他眼睛有点疲劳,戴上了副保护的眼镜,此时便放下文件,摘了眼镜,把眼镜轻轻放在桌上,语气平淡道:“你忙完了。”
裴清没心情也没时间和裴明疏打机锋,直接道:“什么事?”
裴明疏打量着裴清,他视线从上到下,像是头一回看到裴清似的,虽是坐着仰视,可他的目光却是充满了居高临下般的审视意味,裴清被他看得很不舒服,眉头微皱,“没事我就走了。”
“你先看看这个。”
裴明疏将桌上的文件向前推了推。
看上去是工作上的事,裴清冷着脸过去抄起那几张纸,他色冷淡地粗粗扫过几行,很快就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面色也略微凝重了几分,他抬眼看向裴明疏。
裴明疏侧对着他,低垂着脸静静抽烟。
“什么意思?”裴清道。
裴明疏将手边的烟捻在一旁的烟灰缸里,他没有回答裴清的问题,反而是转过脸,眉峰一挑,淡淡问道:“你现在和莫尹是什么关系?”
话题骤然从公事转向私事,裴清脸色更加难看,将手里的文件扔回桌面,他冷然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和你无关,你没有权力管。”
裴明疏缓缓重复道:“我没有权力管?”
那几页文件里的内容,裴清一目十行,很敏锐地发觉那和莫尹提交给他的方案很像,可这类似的东西出现在裴明疏这里,那就一定是有蹊跷。
裴清本能地想要隐瞒莫尹那一截,他不动声色,脸色冷若冰霜,“很晚了,我没时间在这里满足你无聊的好心,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裴明疏笑了笑,“是吗?我以为你很喜欢将隐私给人旁听,你放心,我这里没有小门可以藏人,有什么事,兄弟之间,可以大大方方地讲。”
他话中有话,裴清也并不傻,眼立刻就变得锐利起来。
裴明疏审视着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冷了下去,“裴清,做人做事,你还到底有没有底线?”
裴清面无表情地微微蜷了下掌心,“裴明疏,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你如果以为我很乐意管教你,那你就错了,”裴明疏慢慢站起身,他和裴清几乎一样高,两双眼睛里头散发着相似的厉光,都是针锋相对地丝毫不退,“裴清,我可以告诉你,我不在乎你在公事上用任何不入流的手段,但是我绝不容许你伤害无辜的人。”
裴明疏说到最后,手指点在桌面,语气十足的压迫。
书房里一时陷入了寂静之中。
裴明疏从来没有对裴清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们兄弟之间一直都是客气生疏,距离遥远,但这全因他的教养忍让。
而裴清现在已经踩到了他的底线。
裴清冷冷地看着他,悄然握紧了拳头,他冷笑了一声,“我伤害他?你最好搞清楚,伤害他的人到底是谁,那些难道不是你的真心话?”
裴明疏脸色瞬间冷凝,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了。
死寂的火药味在两人之间弥漫。
兄弟两人和平相处了快十年,此刻却是敌意丛生,怒火高涨。
公事私事,矛盾纠葛在一起,粉饰的太平终于土崩瓦解。
裴清深深地看了裴明疏一眼,他终于毫不掩饰眼中的不屑与讥讽,表情冷漠而桀骜道:“我能给他想要的一切,你呢?尊贵的裴大少。”
他说完,转身就走,西服下摆翻飞出一声脆响。
裴明疏站在原地,身侧萦绕着浓郁的烟草味道,良久,手掌握拳地按在桌面上,呼吸略微急促,色前所未有的难看。
过分优越的记忆力让他整个晚上都在回忆那天之后莫尹面对他时的每一点语言、动作、态。
僵硬、回避、小心翼翼地隐藏着自己受到的伤害。
可当他关心他时,他却又是那么无法抵抗地重新向他靠近,又眷恋,又不得不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点点滴滴,都像是带有腐蚀性般的液体在裴明疏的胸膛蔓延。
自从接莫尹回来的那一天起,他就一直想要保护好莫尹,到头来,原来伤害他最多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就连裴清的质问,他也无法回答。
……他到底能给莫尹什么?
*
黑暗中,急促得显得有些凌乱的脚步声靠近,床上的人仍在熟睡,脚步停在床边,犹豫了半晌,仍然是将掌心抚上了熟睡人的脸孔。
“莫尹。”
低沉的呼唤没有叫醒沉睡的人。
裴清掌心微微用力,喉间的呼吸不畅终于叫醒了沉睡中的人。
莫尹醒来后有些惊慌,抬手就打了来人一下,在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后,挣扎地扭头,惊愕道:“裴清——”
裴清呼吸略微有些急促。
房间内一片漆黑,谁也看不见谁,在黑暗中光明正大地对峙。
裴清一刻也等不了,他鼻尖压迫着莫尹的鼻尖,急迫道:“我问你,你给我的那个方案到底哪来的?”
莫尹呼吸突然屏了一瞬,随后立即变得急促起来,他虽然还没有回答,但是裴清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为什么?”裴清压抑着声音,他凭借全身的意志力才能让自己不吼出声,手掌不受控地掐住了莫尹的脖子,“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股在裴明疏书房里燃起的邪火已经烧遍了他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