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谓是什么身份。”布鲁斯说,“我知道哥哥一直在找什么东西,但我不是很确定……他到底在找什么。我能感觉到我让他失望了。他没有从我身上找到想要的。这是我不能不感到遗憾的事。我想他在你这里找到了他想要的。”
“……”
“谢谢你。”布鲁斯淡淡地说,“老实说我还是很恨他从我这里夺走的。我不知道他拿走了什么,只知道那很重要。我也知道他拿走实际上对所有人都有好处,但我还是会恨他。所以,谢谢你。”
“……你在等什么?指望我说不用谢?做梦去吧。”
布鲁斯笑了。他笑起来时眉眼弯弯,和出现在各种场合时花花公子的形象不同,他此刻看起来更像个大男孩,几乎有些狡黠。
“我走了,”他说,越过康斯坦丁时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再见,嫂子。”
“嫂你妈啊!”康斯坦丁咆哮道,“滚!滚滚滚!”
“滚开。”查尔斯有气无力地说。
他从不会用这种语气和这种词跟杰说话,然而杰一点也不生气。他坐在查尔斯身边,把果盘往查尔斯手边推了推,又哄又劝:“再吃点吧,查尔斯。人怎么能不吃东西?你都瘦了。”
“这才一天不吃,怎么可能会瘦。”查尔斯嘴硬道。
但他们都知道杰说的是实话。
他们还是吃不下正常的、普通的食物,唯独只对这些卵接受良好。杰已经吃掉了果盘里三分之一,查尔斯只在最开始尝试了几个。
两个人的精状态迥然不同:杰面色红润,容光焕发,连指甲盖都透出健康的光泽;查尔斯却形容枯槁,仿佛刚刚经历过一场大病似的,皮肤透着青黑。
而且查尔斯真的瘦了。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衣袖变得宽大了许多,原本贴身舒适的柔软衬衫变得空荡透风,查尔斯能清楚地看到自己手腕和臂弯出突出的血管。他甚至能看到血液在里面流淌时鼓起的痕迹,尽管这似乎更像是一种怪诞的幻觉……这个卵到底是什么东西?它有致幻作用吗?它是不是有什么成瘾性?
查尔斯坚持着不肯吃。也许明天就好了,他想,尽量忽视着心里愈来愈强烈、尖锐的饥渴的尖叫。
身体里酸痛难忍,好像血管中流淌的不再是血液而是胃酸,此刻那些能够融化骨骼的强腐蚀性液体正缓慢地消化着他自己的身体,先是脂肪,紧接着就是肌肉,最后会轮到血和皮肤,甚至骨骼、毛发——
然而,就算是这样,他的腰带却始终没有变松。
那并非是因为腹部的脂肪没有减少。实际上他自己偷偷摸过,也查看过,他已经拥有了至少要在健身房里挥洒好几个月汗水才能塑造出的完美腹肌,轮廓分明,腰线清晰。
事实是他的腹部脂肪确实消失了,而腰带为什么没有变松……那是个让查尔斯恐惧到不敢深想的问题。
杰仿佛一点也不懂情况。杰好像根本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异常。
“你就不觉得不对吗。”查尔斯忍不住问。他说话间咳嗽起来,咳嗽中夹杂着清晰的水声,就好像他的肺部或者别的什么器官也溶解成了肉糜。
杰眨巴着眼睛想了一会儿。
“也不是不觉得怪。”他说,眼睛闪闪发光,往日迷人的光晕此刻却叫查尔斯毛骨悚然,“这个岛肯定有什么问题,老板也肯定有什么问题,说起来,老板的妹妹和她的男朋友也挺怪的,特别是她的男朋友,是叫希克利那个吧?他一直鬼鬼祟祟的,始终避开老板;哦对了,说到这,导演也很怪,你不觉得吗?”
“你知道!”查尔斯震惊地说,“你知道你还——”
“有什么关系。”杰粗暴地打断了他,用更高的声音压倒了查尔斯的气势,“有什么关系啊,查尔斯!你老觉得我没长大,我们到底是谁没长大?我承认你考虑事情比我更多更细致,但是你考虑完毕之后呢?接下来你是怎么做的?”
“我那叫谨慎——”
“你缺乏冒险精,查尔斯!”杰大声说,“我知道肯定有什么不对的,可是老板他们都还活得好好的不是吗?事后可能会有不少后遗症,可是——想想看,查尔斯,如果我们能在老板这里站稳脚跟,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这就是你为什么染上——”
“但我得到了机会,查尔斯!”杰厉声说,“你哪点都比我优秀,查尔斯,学历、能力、长相、家世,你都比我强,但是我们现在却站在差不多的位置。你想过为什么吗?你真的思考过吗?为什么要假装不知道?”
“……我不能那么做。”查尔斯的声音低了下来。
“那你为什么要和我在一起,查尔斯,你到底爱我哪一点?”
查尔斯思恍惚。他迷蒙地看着杰,仿佛一道歪曲的阴影笼罩下来,某种迷乱的、绚烂而腐臭的东西在杰的身体里生长盘旋,那并不是来到这座岛上才出现的东西。
那是杰本来就有的。那是杰的本质。那甚至是他之所以爱上杰的原因,那是他无数次屈从于杰的心血来潮和疯狂行径的原因。
他不禁想这是否就是老板在无数面试者中选中了他们的原因。她一眼就认出了杰是什么人吗?她一眼就认出了他自己是什么人吗?难道她糟糕透顶的名誉下,实际上隐藏着聪明、睿智的头脑吗?
“尝尝。”杰说,他捧起查尔斯的脸颊吻他,唇齿间浸着花蜜般的香气。这个吻既像是情人又像是母亲,既像是祝福又像是诅咒,查尔斯思恍惚,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唇。
第50章 第五种羞耻(22)
“你们的脸色很差。”
这是伊薇对查尔斯和杰说的第一句话。
夕阳沉沉地坠在海平面上,同海面的倒影糊成一团,像个拙劣的画家没能碾匀的颜料块,各种色彩乱七八糟地搅和在一起,东一抹、西一坨,笔触狂放到甚至能清楚地看到笔刷擦过颜料后的丝缕状线条。
杰态自若,笑着说:“可能我们有点水土不服吧。岛上的食物我们都吃不大习惯,而且昨晚我们也没怎么睡好。”
“……”查尔斯没说话。他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样吗。”伊薇漫不经心地说。她显然丝毫不关注这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更不关心自己送出的礼物获得了什么样的待遇。
不过,她确实多看了查尔斯一眼:和兴高采烈的杰不同,查尔斯的身体不自然地紧绷着,手指握成拳头贴在裤缝上。他看上去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把手伸到别的地方去。
“查尔斯。”伊薇转向他,“你还好吗?”
“……”
“如果实在是身体不舒服的话,我就叫船过来送你们回去。”伊薇抬起手,仔细地欣赏着她绘制着华丽图案的指甲,“毕竟,除了女主角以外,这场戏缺了谁都能正常运转。别误会,我不是说你们没用——只不过你们在这里确实没什么用。”
杰笑着摇头:“我们没问题的,老板。谢谢你的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