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寂静地可怕,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什么。
“徐副将,你带步兵全部退回河对岸。”
许久之后,帐内才传来命令,那声音已有些颤抖,似是在极力克制,“各营骑兵,随我回去救人...”
三日之后的清晨,昌河城的守军也集结在交城门口,与此同时,西蕃援军已至,闻说交城守军如今已如同困兽,当即决定再次渡过太河,向交城进军。
太河失守的消息在几日前被快马连夜送往长安,如今军情才刚刚送到太子手上,东宫殿内,太子看着案前的折子,面色阴沉的可怕,身旁的杨玉瑾瞟了一眼折子,心绪也顿时乱了起来。
西境的消息不胫而走,长安一时间无人不晓。
二皇子自成年后便有自己的府邸,自康王祸乱后,淑妃身子一直抱恙,二皇子便向太子请命,在瑶华宫内照顾淑妃。
桑格已与二皇子成婚数月,平日却仍身穿西蕃服饰,闻说西蕃为了同大黎鱼死网破,竟是不顾后果杀入昌河的消息,第一次穿上了大黎的服饰。
然而却是一身素白色的素服。
桑格会说汉话,也会写大黎的文字,可却写的歪七扭八,然而自沈轩带兵西征后却是闭门不出,认真练了些字。
只是却用练来的字端端正正写了一封和离书。
她身穿素服,独自走向二皇子平日所在的书房,手捧着那封写好的和离书,让门外守卫进门通传。
皇宫中如今只有两位成年的皇子,圣上不再过问朝政,康王祸乱初平,二皇子在宫中便帮着太子处理些日常事务。
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二皇子抬起头,却是见到桑格穿着不常见的素白长衫罗裙,他放下手中的笔,绕过桌案,从头到脚将人打量了一遍,“公主为何...为何如此穿着?”
淡褐色的眼眸垂下,桑格跪在他面前,只双手将和离书高举。
二皇子伸出的手顿住,缓缓收回,“公主...这是何意?”
“我与殿下虽是成婚,但未有夫妻之实,桑格本是为了两国和平嫁到大黎来的公主,如今国将不复,这桩婚事也该了断。”
“桑格自知,是西蕃先挑起的战争,故而自请和离,还请殿下成全。”
二皇子似是没想到桑格会这么说,眨了眨眼,“公主....”
桑格深深一拜,额头抵地,声音却是不用质疑的坚定。
“还请殿下成全。”
二皇子沉默许久,终是接过那纸和离书,面上却俱是担忧,犹豫不肯下笔,“公主可当真想好了?如今两国交战,若此时断了这桩婚事,公主的处境不容乐观。”
“想好了。”桑格挺直腰背,抬起眼眸,看着二皇子在和离书上写下名字,长舒一口气,才继续说道:“如今我与殿下不再是夫妻,可还是殿下的恩人。”
二皇子放下笔的手一顿,似是不解。
“宫乱之时,桑格曾冒死找到刚入宫门的太子殿下,救了淑妃,也救了沈夫人....”桑格没再看他色,只拱手又一拜,“还请殿下帮忙,带我去见太子殿下。”
二皇子犹豫了许久,直到熏香炉中的沉香燃尽,低头见桑格仍是跪在地上,终是轻叹,蹲下身将人扶起,“公主快起来,本王答应你。”
桑格踉跄了两步才站起身,二皇子立刻向门外侍卫吩咐,两人沿着宫道向东宫而去。京城天空晴朗,桑格仍身着素服,白色衣衫拖在青砖上,渐渐染上尘埃,在红墙映衬中格外刺眼,引得来往宫人纷纷驻足回头观望。
她目视前方,只盯着东宫的方向,袖下双拳紧握。
两人一路来到东宫,二皇子派门外守候的孙太监去通报。
太子刚调派了一批刚从淮南平乱回来军队前去西境支援,正独自批着徐州旱灾的折子,闻说二皇子求见,抬眼问道:“身边可还有旁人?”
孙太监低着头答道:“还有桑格公主。”
殿内传来一声轻笑,太子似是并不意外,只动手批好手中的奏折,“让他们进来。”
孙太监打开书房大门,桑格抬起头抬步进入书房。
太子抬头,见到桑格的素服,也是面色有异,随即却低下头拿起桌上的帛锦,书写着什么,“桑格公主身穿素服,是为何意?”
桑格却没有再跪下,只拱手行礼答道:“族既灭,国将破,按照大黎礼俗,当着丧服。”
“可公主如今嫁入大黎,便是我大黎人。”
“桑格已自请和离。”
太子笔下顿了顿,看向二皇子,似是在询问。
二皇子清了清嗓子,避开目光,拿起腰间挂的玉佩把玩。
太子收回目光,“公主来孤这里,怕不只是告知孤此事。”
“自然。”她躬下身,却是按着西蕃的礼数行礼,“桑格身为西蕃公主,如今斗胆,求请两国停战。”
太子垂下眼眸,摇了摇头,语中带了些质问,“公主可知,这场战事是西蕃挑起的?”
“知道。”桑格说道:“可两国不能再打下去了。”
太子抬起眼,默声片刻才道:“为何不能打?大黎如今可是士气正盛,势如破竹,未有败绩,公主可知大黎兵法中有一鼓作气,乘胜追击之说?”
“可大黎史书还有穷兵黩武之说。”桑格直起身,不紧不慢说道:“如今大黎内乱初平,若再攻我西蕃,长久必败。”
太子彻底没了言语,此话当真说到了关键,他紧抿着唇,眼睛不禁瞟向那刚送来的旱灾折子。
大黎多少年来休养生息,如今不过二十年便祸乱再起,如今几乎调动了所有的兵力,不是在平内乱,就是在西境抵御外敌。西蕃如今虽是一盘散沙,可终究兵力强盛,若是继续打下去,非三年五载不能停战,只怕要民怨载道,走了前朝的老路......
“闻说一月前,赤囷部落被乌卓灭族,桑格公主当真不考虑考虑?”
桑格声音仍是坚定,“可我仍是西蕃人,长着西蕃人的眼睛,写着西蕃的文字...我的母亲和弟弟有着乌卓一半的血统,即使族中只剩我最后一人,也绝不会眼睁睁看着西蕃国破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