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风想起一事,快步跟上去问:“你知道白泽的内丹碎了之后,要怎么拼回去吗?”
“我怎么知道?我就没听过会自碎内丹的白泽啊!”少年回头打量着林别叙,捏着下巴评点道,“果然活得久了,无不有啊。是个新鲜的。”
林别叙哭笑不得,握了下倾风的手。倾风只好暗叹一声收回心思。
少年在还没出村口的位置停了下来。路边是一条开凿出来的浅水沟,前方是一排茂盛的交杂的果树。
分明还不到结果的时节,此刻却树叶发黄,果香阵阵,如被哪里来的无名秋风催熟了一季,省去了秋日的寂寥。
“你们就在这里玩儿吧。”少年从袖中摸出一把种子,放到林别叙掌心,指了一块地方,说,“争取几百年后给你们的徒弟再种一代徒孙出来。”
这地方的灵气极为充沛,想是少年将妖域中的灵力都集中到了附近的田地里。
“连禄折冲都能种出几个大妖……”倾风起了好胜心,将袖口往上扎去,望着一片轻烟笼罩的白草红花树影,心潮澎湃道,“往后都是我的徒孙!”
林别叙百无聊赖,干脆提起衣摆,耐心陪着她在地上松土。
说来也怪。
外面狂风恶浪、江湖云涌,连消愁用的杯酒都有种沸腾的喧嚣,再静的夜也平不下一湖狭小的水。可在这妖域里,莫名觉得万事皆空了,心间有种别样的参悟。
只想着今朝日落,明夜月起,就是天荒地老。
林别叙手里抓着把松软的土,用手指捻开潮湿的沙团,笑着叫了一声:“倾风。”
倾风埋头挖坑,随口回了一句:“做什么?”
“倾风。”林别叙毫无征兆地说了一句,“你若是欲上青天揽明月,我便做终年长流的江河水,照你万里征程。哪日你要是落下来了,记得要掉进我的河里。”
倾风回过头,有点摸不着头脑,看着他笑,抬手擦擦脸,自己也笑道:“我揽明月做什么?送你啊?林别叙,你是不是想得太美了?”
稀疏的树荫与她灿烂的笑颜相得益彰,有种明朗而斑斓的写意洒脱,林别叙仍是笑,这回倒是没指责她不解风情。
倾风推了他一把,柔声催促道:“你说啊。傻笑什么?”
林别叙没作声,只觉得同她解释什么风花雪月是一件太煞风景的事情。她便是那种树梢照满春光颜色,也不像能开出花来的榆木。
但接天碧叶、玉枝暖阴,能挂得住冬雪圆月,纵然是棵不结什么花的树,也是很好看的。
倾风见他一声不吭,嘴里嘟囔两句,只好作罢。
林别叙低下头,看向滚到脚边的一颗石子。
“喂——”
是那小童跟了过来。
他跑到林别叙身后,扬起头,人小鬼大地说:“你送我一样礼物,我就叫你师父,怎么样?我想要村长的草鞋!”
林别叙拍去手里的土,嫌弃道:“我看不上啊。”
小童急道:“我看得上啊!”
倾风插了一嘴:“你们村长的头发你要不要?”
小童一个劲点头:“可以可以!”
倾风服气道:“你小子真是什么垃圾都要啊?”
小童义正辞严道:“你懂什么?近朱者赤!我是为了成为像村长那样的大妖!”
林别叙开明地说:“你现在不想叫我师父也没关系。天底下多的是人想做我的学生弟子,我既身为白泽,应当广而纳之,教化天下英才,以待某日礼乐复兴。”
小童叉着腰道:“你吹牛吧?你现在有多少弟子了?”
林别叙和善笑说:“我这么年轻,徒弟还是第一次收。既然你不愿意当大师兄,等你什么时候想叫我师父了,再来做小师弟吧。”
小童只觉吃了大亏,当即跳脚道:“那怎么能行!我是你第一个徒弟,我只能做大师兄!”
林别叙笑眯眯看着他不说话。
小童回去逛了一圈,找到跟在后面挖泥土的女娃儿,与她商量道:“桃桃,我跟你换个师父怎么样?”
桃桃用一块石头刨泥巴,假装没有听见。
小童见她不上当,只能叹一口气,重新走到倾风面前,绷着一张脸,郑重其事地做最后的尝试:“我要是现在躺到地上哭着打滚,你能换给我做师父吗?”
“就为了一顶斗笠?”倾风用沾着泥的手往他脸上揉了一把,“你也太没出息了。”
小童比了个大拇指:“村长说你的剑术很厉害,是这个。官儿也大,能管好几个村哩。你教我呗,桃桃太小了还不能学。有什么事,我给你挡在前面,起码比我师父能打。”
倾风无情地拒绝:“当然不能。”
小童失望至极:“为什么啊?!”
倾风指着林别叙,笑道:“你怎么不想想,我们两个是什么关系,你当着我们的面在这儿挑唆,不大好吧?”
小童泪水滚动着望她一眼,见她不吃这一套,病恹恹地垂下了头,又转向林别叙,闷声问:“师父,那你总得有比她厉害的地方吧?”
林别叙将一把小锄头拍到他手上,语重心长地道:“我徒啊,为师教你的第一个道理,便是让你小小年纪能体验一番,什么叫身不由己。像你那个桃桃妹妹,就没有这番心境的历练,只知道开开心心地玩泥巴。”
小童狐疑地眨巴着眼睛,按捺着一丝欣喜问:“那这有用吗?”
林别叙说:“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