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
大雨敲击伞面的杂音将其他声响隔开,她得以在这孤身一人待着的空间中喘息片刻。
那一定是病态的。
她对洛烛的执着,对他的占有欲。
但要从何处医治,她毫无头绪。
好可怕。
身前仿佛爬起一只漆黑狰狞的怪物,摇摇晃晃欲将她吞噬,可在她与它对上视线的瞬间,她惊恐意识到,它真正的目标是她的弟弟,而“它”——其实是她自己。
要怎样才能独占?
怪物问她。
她怯弱地摇摇头,抓着伞在雨中奔跑起来。
冰凉的雨水溅在她腿上,被践踏的水面如同一块破碎的镜子,七零八落倒映出她混乱的影子,某一瞬间,怪物似乎从每一道影子中爬了出来。
“——姐!”
她被怪物包围,猛然下蹲,恐惧之下,只有一道声音清晰可闻,将她从紧绷的思绪中唤醒。
涟漪在遍地水洼中荡漾,水面斑驳倒映出灰色的天空,绿色的林叶,以及……突然出现在画面中的洛烛。
今天的他,校服外边穿了一件米白色的运动外套,在阴郁的雨天中,犹如一道从云缝中漏出的微光。
他从侧后方绕上前,外套上出现不少灰色雨痕,连发上也有几丝水光,手头伞的用途发挥不大,他边调整乱糟糟的呼吸频率,边朝她伸手,纳闷问:“姐你跑什么?有人追你呢?”
她发怔般看着他,被他拉起。
“姐?”她的状态看着诡异,洛烛蹙眉,伸手去摸她的脸,“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他的手是烫的。
伴随他的动作,洛萤能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颤抖了一下。
“我……我没事……”
抿着唇,她竭力镇定下来,侧脸避开他的手。她不可能告诉他,自己似乎对他存在多么可怕的心思,她甚至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那些恐怖的想法。
洛萤是洛烛的姐姐,亲姐姐,他们是生于同一对双亲的血脉至亲。
她怎么会对他……
“真的?”洛烛对她的烦恼一无所知,他姐的脸有些凉,但也没到不正常的地步,尽管不解她的举止,却也找不到其他破绽。“那你跑什么……都说了我和你一起走,啊,你是不是没看消息?”
看了。
可实话更解释不了她的行为,洛萤垂眼看着地面,摇摇头。
校庆日,为了方便家长进出,本就管理不严,学生到退基本靠老师约束,就是管不住也没辙,加上大雨干扰视线,两人一起离开学校时,看守大门的保安只是抬眼扫了他们一眼,没有在意。
洛烛出门时提的伞比洛萤拿的折迭伞大,他干脆让他姐把折迭伞收起和他一起遮,洛萤保持沉默听他安排。
雨天氛围沉闷,洛萤也默不作声,洛烛有意活跃气氛,从脑海中挑出一些话题讲个不停。
例如他要跑时被班主任叫住,好说歹说就差立字据保证自己是出来找姐姐才被放过,这中间还有他们班主任也教过他姐的缘故,老师认识洛萤。
例如在后台准备那会儿,同学们紧张得穿错衣服,负责化妆的同学不小心手重,险些画出斗殴妆。
例如舞台上大家都假装淡定,其实有同学踩到另一名同学脚上,后者还因为在表演中不能表现出来,只能含着眼泪保持僵笑。
例如表演里那个吻——
洛萤顿住脚步。
洛烛还在滔滔不绝,排练时他们练借位练了好久,好在最终效果还不错……
伞猝不及防撞上洛萤后背,雨水从伞面滑落,浇淋到她身后,透过外衣打湿她的腰,很凉,很冷,也能让人清醒一瞬。
然而,仅仅是一瞬。
洛烛比她多走了两步,被吓了一跳,连忙回头看她,边道歉边拉她,下意识想看看她身后情况,却被他姐姐忽然抓住。
洛萤认为此刻的自己很清醒,然而她也无法否认自己的疯狂。
弟弟扭过来的脸无辜又慌张,她心跳得飞快,犹如被鼓手重重敲击振动的鼓面,手落在他握着伞的手上。
伞在晃动,洛烛习惯性将其抬起拨正,却被姐姐接下来的举止打断。
姐姐单手捧住他的脸,他下意识垂头看去。
倾斜的伞,倾斜的雨,落在他身上。
倾斜的世界。
那一刻不知是谁按下慢进键,慢到他能看清每一帧进行的画面。
淡红色朝他接近,嘴唇,雨声,姐姐,吻。
和去年落在他眼睑上的吻不同,这一次,毫无疑问,她吻的是唇。
姐姐吻上他的嘴唇。
洛烛僵住。
耳边是心烦意乱的雨声。
持续不到十秒的吻。
洛萤松开手,放下踮起的脚,与茫然的弟弟对视。
令她恐惧的双眼。
忽然,心脏似乎被划破一道口子,空虚的感觉让她刺痛的同时,也让她体会到慌乱与难堪。
她,做了。
怎么办?
她回应了怪物,教导了怪物。
到底要从哪里窃取,才能拥有面对这些不堪的勇气?她找不到答案,惊慌之下,她再次头也不回奔入雨中。
雨冷得叫人心慌。
她却感到脸上热气腾腾,那是名为万念俱灰的心虚。
怪物成为她,她彻底成为怪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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