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几人就围坐在一起吃蟹肉粥, 关中还真没多少这种吃法。寻常人要得到活蟹可不容易, 连食材都拿不到,谈何吃出什么花样来。
几人还分吃了几只整蟹,余下那些给绕梁等人也尝了个鲜,只留着一小半养起来供三娘明儿过节赏月用。
吃饱喝足,三娘坐下边歇息边画起了图样。
她如今作画虽算不得多好,但胜在读书多、见识广, 对自己想画的东西了然于胸,提起笔轻轻松松便能画完一幅。
甭管是什么时代, 人们对美的热爱是压抑不住的。就拿文字来说,过去的人玩出的花样就不少, 比如有名的“鸟虫书”就是篆书的艺术变体之一,顾名思义就是把许多笔画变化为鸟虫形态,大多使用在印玺和旗帜上,春秋战国时期便风靡一时,以此作为贵族的标识。
萧戡和李俅都好地凑过去看三娘作画,等三娘画成一幅后便知晓她在画什么了:她在画印章图案。
萧戡毫不客气地道:“这个好看,你给我也弄一个。”
李俅白他一眼,说道:“你一年半载都不写几次字,学人用什么印章?”
萧戡道:“不用就不能挂着吗?我现在还是蓝田县的不良帅来着,给我来个帅印!”
三娘道:“这可不兴说,我这弄的是私章,你要是说成帅印我可不敢给你了。”
萧戡听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还美滋滋地道:“那就是有我的一份。”
李俅悄悄瞪他一眼。
萧戡才不理他。
三娘道:“这估摸着得等过年才能弄成,所以我是准备拿来当年礼的,你们不用一直惦记着。”
她虽然开导了那位张婆婆,但对方说不定参加完婚宴后又一个人闷着,所以她准备给对方找点有新鲜感且有挑战性的事干。
她的亲朋好友那么多,每天给张婆婆一个新图样都不是问题!
还得告诉张婆婆这些私印都是将送到长安里那些响当当的人物手上、能叫她和她夫妻俩名字在县志上好好记上一笔的。
哪怕是为了她那位死去的玉雕师丈夫,张婆婆应该也会振作起来。
倒也不是三娘看到个人就善心泛滥,而是她确实看上了对方的手艺。
这可是她正式领俸禄的第一年,怎么都给一直关爱着自己的亲朋好友送份心意满满的礼物!
三娘说干就干,出城后便先把这些天攒下来的一批印章图纸拿去寻张婆婆。
张婆婆听说自己有机会帮丈夫名扬长安,嘴唇抖了抖,拉着三娘的手问:“真的可以吗?”
三娘笑道:“当然可以。”
她从小接触的都是钟鸣鼎食之家,自己虽然不太看重什么珠玉珍玩,却也见识过不少名家雕刻的玉雕作品。
张婆婆这双手还真没比那些名家差多少,许多精妙的雕镂技巧更是看的人叹为观止。
听闻她丈夫当年是与人起了龃龉才一辈子窝在村里没再去长安,否则他说不定早就是长安有名的玉雕大师了。
既然本事摆在这儿,三娘当然乐意帮上一把。
张婆婆很快便认真地钻研起三娘带来的图纸。
三娘起身告辞。
不想她才走出张婆婆家,就看见个肤白貌美的女孩儿笑意盈盈地朝她们走来。
三娘微讶。
这是那天的新娘子康丽娘!
看得出康丽娘新婚的日子过得很美满,整个人看起来精奕奕,步履更是快而稳。
她上前与三娘行了一礼:“见过少府。那天真是多亏了少府帮忙写诗,要不然我们的婚事可能没那么顺利。”
三娘笑道:“我可是吃了你们两顿酒食的,写首催妆诗不算什么。”
康丽娘心道这可太重要了,三娘的催妆诗可是直接让老秀才灰溜溜地跑了。
要是那老秀才厚着脸皮坐下来吃酒,谁知道他喝醉后会不会胡说八道?人一辈子兴许就这么一次嫁娶,康丽娘可不想因为这种人害得自己的大喜日子不够圆满。
只是这种话康丽娘却不能对外人说,只能感激不已地送三娘一行人到村口。
康丽娘可是新嫁娘,三娘没拉着人家说太久的话,挥别这位美貌姑娘翻身上马与郑莹她们到别处走访去。
李俅那日没过来,还是从三娘嘴里知道康丽娘与张猎户那段良缘。
“挺好的。”
李俅笑着说道。
只要世道太平,寻常百姓的生活其实挺好的,左邻右里都是相熟的人,娶妻嫁人也是看对眼了便能在一起。比起生在皇室之中,他们在这方面倒是多了几分自由。
李俅私下给三娘透了个信:“宫中那位姓武的近来可能要不好了,你尽量别出什么头,最好是低调行事。”
别看李隆基现在压根不去看武惠妃,武惠妃真要不在了他兴许又怀念起她的好来……至少得怀念十天八天吧。
短是短了点,但撞枪口上的可能性终归是有的。
自从幼时从兄长那里得知那个关于未来的“梦”,且许多事都已经一一印证,李俅便不惮于以最大的恶意揣度自己这位祖父。
能避避风头就避避风头吧!